熬过夜晚,太阳的涎沫从窗口筛进来。淡而浮,并不浓亮,飞进眼里却有些烫。 只是难受地霎了下眼,就有护士忽然出现在跟前,对她说话。 “是周恪非吗?周恪非,他活下来了吗?” 护士对她说了什么,秋沅努力去听,可?怎么也分辨不清。灵魂好像漂在形骸之外?,注视着自己跌跌撞撞,被护士引着,一路走到病床前。 她终于找回?听觉,视觉,一切触觉和情绪。他身上?插着许多长管,粗细软硬,像暴雨里的隧道,蠕蠕的模糊地拱动着,尽头是无光黑洞。 一声沙哑的哽咽,破在咽喉深处,撕得很长很长。 第?三天,周恪非终于醒来。 一些维生装置撤去之后,秋沅才被允许进去。 周恪非只是不说话,容色倦极了。 英俊的脸,秀长的眉睫,失去了做出表情的力气,就这么平直地看着她。 紧绷过太久,一旦松脱,就彻底垮塌下去,整个地破碎开来。 似乎散在风里,抓也抓不住。 他变得不言不语,也听不见呼吸。偶尔轻轻眨眼,不含任何内容。 秋沅去握他的手。 周恪非依然凝定?地看着她,没有回?应,不迎接,也没拒绝。 一双触不到底的黑眼睛,像是无机质的器物,容纳接受一切。 秋沅在病床边蹲下来。 全身力气都凝集上?来,她努力在说: “周恪非,我知?道……我知?道你可?以为我活着,也可?以为我死?。但我不要这样,我不要你这样。” 这不是平时的她。可?她逼着自己,张开喉咙,磨动生锈的声带,她知?道她一定?要说。 “周恪非。我,我很爱你。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刻不在爱你。” “我要你为你自己,好好活下去。然后陪我,长命百岁。” 第30章 (二十三·上) 临近除夕夜, 周恪非才获准出院。 重症监护室里度过一周,直接转到市精神卫生院的危机干预病房。这?里是封闭式管理,每周只有十分钟的探视机会。护士看他长得好看, 有次还多?给了五分钟时间。 其实没什么区别。因为周恪非头颈微垂, 一径低眉敛目,对外?界根本?没有回应。 每逢探视, 秋沅就和他坐在病床边。手挨着手, 但谁也没有更进一寸。 病房经过特殊改造, 四面都是绵柔的墙壁, 病床和矮柜也缺少?棱角。看上去是一个软嫩通圆的婴儿房,只是色彩冰冷,单调的鸽灰雪白。无论从里还是从外?看, 都像在冬季。 秋沅没有说?过很多?话, 言语是她?所不擅长的媒介。他们之前的相处,她?对周恪非讲述过许多?自?己, 也是他鼓励引导着她?, 慢慢往外?倾吐。 周恪非从前总是微微笑着的,耐心而专注在听。而现在她?努力地说?,把胸臆绞拧着, 经历和思考都转化成语言。而他静静地听,脸上和眼底什?么也没有, 一片空白的光整润洁, 像在醒着做梦。 每次从病房离开,秋沅总是有些茫然。 她?从未体会过这?种感受, 以前的她?尖锐, 果敢,浑身滚烫的勇气, 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可以把前路看得非常清晰。 如今才知?有人挡在她?前面,拦下?所有可能发?生的飘摇和畏怯。这?些年?他不露面,却守在她?人生的每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里面。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