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纸团从废纸篓里翻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平收好。 “这可是亲笔手迹。”年年说。 秋沅没有理会,自己披了毯子到店外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白雾浮在空中,是叹息的形状。 约莫一周过去,秋沅刚忙完最后一单,年年进了里屋,说店长有人找你。是个男生,很有礼貌,声音特别好听。 秋沅仿佛已有预感。 拿起座机的话筒时,手指尖有点奇异的肿胀感。 她并没说话,只有一蓬接着一蓬的呼吸声,被他清晰听见。 “秋秋,对不起。” 时隔多年,她终于又听到周恪非的声音,比年少时低沉,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秋沅鼻尖酸软,想起自己从长久的昏迷中醒来,病床枕下有他留下的字条,上面写着的也是这五个字。 这么漫长的年岁,换来的是他两句对不起。 秋沅只是问他:“你不敢来找我,是不是自己过得好受一点?”。 沉默是有形的,挤压在空气里,越来越薄,最后脆裂。 “不要走。”周恪非说,“我马上去见你。” 年年下班回去,只剩秋沅一人,独守在深秋的夜色里。 好像她一直在等待。 敲门声来的很快。 她去开门,怔在原地。 成叙很早就染了金发,轻淡的沙色,漂过三次。发质损伤严重,枯得有焦黄之意。 所以看到眼前一簇浅金色,秋沅就认出他来。 成叙探头向店里张望:“今天没课,我来看看你。年年回去了吧?就我们两个了?” 那场并不愉快的分手之后,他也许久没出现了。 对他,秋沅感到头疼。 “没必要,你走吧。” “在一起这么多年,不至于吧。”他厚着脸皮,“不请我进去坐坐?” “不行。”秋沅看着他,说得清清楚楚,毫不掩饰,“周恪非要过来,我在等他。” 听了这话,成叙气急败坏,嘴里含糊地嘟囔着什么,径自甩手离开。 对秋沅来说,并不意外。 在中学时期,成叙开朗外向,跟谁都玩得到一起去,唯独看周恪非不顺眼。 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周恪非来时,身上有屋外陡降的新雨。 似乎已经在门前徘徊良久。 可能是从公司赶来,他还穿着规整的正装,衣领纽扣系得很严。 下颌线清晰且紧密,显然是在嘴里咬着牙关。 秋沅曾经无数次想象与他再度相遇的画面,真正到了此时此地,却没有不同于任何一个普通的夜晚。 她说:“随便坐吧。” 他坐到沙发上,宽肩窄腰,脊梁笔直。 秋沅递给他一个靠垫。 靠垫是新换的,绒绒软软,塞进怀里像个拥抱。 他的神情慢慢在松散。 雨声渐响,掩过沉默里的所有声息。 室内光线低暗,他们互相望住对方。 他的眼光先乱起来,垂下去。 秋沅因此看到,就在他额发下方润洁的皮肤上,依稀刻着一道旧疤。很长,暗红色,蜿蜒向上,隐没在发隙深处。 秋沅端详着他。白的皮肤,浓的眉睫。多么美丽的脸啊,多么丑陋的伤痕。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红皱皱的在发痒。 背叛过去的自己也罢了,起码捉住现在的快乐。 她伸长手臂,勾住他的脖子,用手心去贴合他下颌骨锋利分明的弧线,仰头去寻找他的嘴唇。 唇齿相缠,周恪非目中似有疑问的色彩,不清不楚地问她:“但是秋秋,你和成叙……” 秋沅并不回答,她牵了牵嘴角,却不构成笑意:“你来问我?你有什么资格。” 他的眼睛黯下来,不再说话了。 十年过去,少年意料之中成长为男人,意外的是,他的亲吻却还如此生涩。 男人的脸颊冰凉,气味清淡,接近无嗅,像纯净水一样。 他深深吻她,或是被她吻住。周恪非似乎想闭眼,又忍住了,为的是好好看她,目光依然清澈。 他固执地要找秋沅的眼睛,要看进里面去。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