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越看越伤心,眼泪连着鼻涕一起淌,哭颤起来,“——九郎——我的九郎——是哥哥不好——可恨他——” 陈娇原想着低声下气以旧情打动,见了面全忘了,恨起哥哥当年猪油蒙了心,一味的要打要杀,不然这俊朗非凡的男儿岂不成了自己的夫婿?她越想越是伤悔,伏地大哭起来。 陆九郎任她哭了一阵,示意随从扶起,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你的额上怎么有伤,谁打了你?” 陈娇更委屈了,话语颠三倒四,“——是我男人,他个杀千刀的——你饶了哥哥吧!我给你赔罪——” 陈娇的男人正在人群之中,吓得面色如土,他见陈家倒了,又怕惹祸上身,当众殴赶了丑妇,没想到这位大人竟似还有关怀? 陆九郎确实不像无情的样,和气道,“你也明白,陈半坊作恶多端,没少干丧尽天良的事,凌迟十次也不为过。” 陈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挪着僵疼的膝盖跪近,抓住他的裘摆,“——求你!他毕竟是我哥哥——求你看在我曾经对你好——当年害你的贱婢,我已经捆来了——” 陈娇邀功似的扯开一旁的口袋,现出一个被四马攒蹄绑起的女人,正是绣香。她给绑得脸色发紫,头发蓬散,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绝望又卑弱。 陆九郎看起来很无奈,叹了口气,“你兄长下狱是因为恶行太多,你将她捆来做什么?以前的旧事早过去了,我何至于还计较这些?” 百姓正等着贵人当场发作,重惩小人的乐子,不由得大为意外,纷纷赞议起来。 他的应对平静宽和,陈娇更似得了鼓励,百般的哭求,额头都磕肿了。 陆九郎也不烦,似无奈道,“罢了,毕竟故人一场,我也不忍心,你且回去等着。” 陈娇大喜,抹去鼻涕眼泪要致谢,陆九郎已经折身入府,闭了朱漆大门。 人们看得心满意足,对陈娇也不再嘲讽,带着赞笑边议边行,陆续散去了。 大门后的陆九郎卸了黑裘,随手一甩。 石头抄手接住,就听陆九郎道,“脏了,扔掉。” 石头一懵,这件黑裘没穿两回,皮子是顶好的,怎么就不要了? 他翻来翻去也没见哪里脏,又不好多问,悻悻的拿下去了。 陆九郎除了入城时杀人立威,抄了旧怨陈家之外,半个月不见动静,谁的礼物都收,对一众同僚也算客气,并不似传说中的凶悍,让十二分戒备的官员微松了口气。 尤其是他还真将陈半坊放了,虽然打得皮肉靡烂,四肢俱折,好歹剩一口气,让陈娇接回了破屋。如此一来,大伙更是放心,连生死之仇也能揭过不计较,陆副使当真是大人有大量。 胡娘子从街坊处听足了陈家的凄惨,回来念叨给老邢。陈家求医如何遭拒,陈娇如何舍了脸皮上街乞讨,受尽路人的唾骂,要不是陆副使好心赏了银两,一屋老小全得活活饿死。 老邢听得很有兴趣,啧啧道,“陈半坊坏事做尽,活该有今日,陆大人出身低微,曾受过不少人的白眼,居然不念旧怨,可见是个有心胸的。” 胡娘子难免动了心思,“他曾跟着小韩大人和赤凰将军住过我院里,要是有机会攀几句话,会不会也能讨到赏?” 老邢好歹还有几分清醒,没给银子诱昏,没好气道,“那时他扮女人呢,哪肯给人提起,别讨赏不成反挨棍子,成了全城的笑话。” 胡娘子一想也是,悻然罢了,“你说他今夜要去阁里,是哪位大人宴请?你仔细着殷勤些。” 老邢自是省得,回道,“是灵州的冯公,他的商队受了查扣,遣人送礼又教陆大人拒了,似乎当年有些不快。冯公托了官面上的说合,陆大人略有松口,所以亲自过来城中相请,万不能出岔子。” 胡娘子惊叹,“不是说冯公与朔方节度使有交情,陆大人也不给面子?” 老邢知她不懂其中的门道,少不得解释,“新官上任三把火,冯公手下的大批商队从天德城过,不作势敲一敲,哪会费心孝敬?有道是现官不如现管,朔方节度使地位高又怎样,远在灵武,能插手这些琐碎?” 胡娘子幸灾乐祸,“难怪说商不与官斗,冯公就算有泼天的富贵,也得低声下气来示好。” 老邢嘿然一笑,“等着瞧吧,今夜之后又是官绅一团和气,谁也不耽误谁发财。” 一别十余年,西棠阁还是以前的模样,楼苑丛立,高檐画梁,与石头的记忆差别不大。 当年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