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下午都咳成那样了,他们怎么还是在学官府待了这么久。 随后又问他,平日里在学官府,同世家子弟在一块儿,平日里有没有受过他们的欺负。 最后,敬王说,夫子既要教导世家子弟,又要教导他们,有时可能顾不上他,若是他愿意,他可以帮他引见其他学官。 纵使裴宣再迟钝,下午刚被祝青臣提点过,现在也反应过来了。 第一问,敬王是在抱怨夫子。 第二问,意在挑拨他与同窗的关系。 第三问,则是挑拨他与夫子的关系。 裴宣斟酌着词句,用无关紧要的话带了过去,也没有留下什么话柄。 敬王见他油盐不进,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心中更加怨恨祝青臣。 入夜,裴宣送走敬王,在柜上看书。 他想,难怪夫子不让他们见敬王,难怪夫子下午要特意提点他。 敬王表面纵马游猎,结交纨绔子弟,背地里却好像不是这样的。 夫子是让他不要被敬王挑拨,不要被卷进无谓的权力倾轧里。 所谓纯臣,心思端正为纯,心无旁骛为纯。 夫子让他记得自己是为了什么才来科考的。 裴宣想通了这一点,便低下头,继续看书。 * 翌日清晨,裴宣便去学官府拜访夫子,把昨夜敬王来见他的事情都同夫子说了一遍。 最后,他道:“夫子放心,学生并没有把学生与夫子、与同窗的相处细节告诉敬王,学生始终记得夫子的叮嘱,做一个纯臣。” 祝青臣很满意他的回答,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嘉奖。 裴宣跪坐在榻前软垫上,挨着床头,心有余悸:“若是没有夫子指点,恐怕我就应了敬王殿下要给我找老师的话。敬王殿下给出去的好处,往后大抵都是要收回来的。我若受了他的好处,只怕日后入朝为官,便要受他指使,沦为敬王一党了。” “是啊。”祝青臣道,“不过,夫子给你的好处,也是要收回来的。” 裴宣抬起头:“嗯?” 祝青臣认真地看着他,小声道:“夫子给你五个钱,你去城东的蜜饯铺子买点盐渍樱桃回来,千万记得避开柳岸。” “是。” 祝青臣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小钱袋,裴宣伸出双手,祝青臣郑重地把五枚铜钱排在他的手心。 “悄悄地去,快去快回。” “好!” 祝青臣靠在榻上,信心满满地目送裴宣离开。 半盏茶之后,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祝青臣从榻上坐起来,准备去迎接他的孝顺学生:“这么快就回来……” 下一秒,房门被人推开,柳岸揪着裴宣的耳朵,从门外进来。 “夫子,他说是夫子让他去买的蜜饯?” 裴宣连忙改口:“不不,柳师兄,是我自己……” 但他实在是不会撒谎,说漏了嘴才想着补救。 祝青臣“哧溜”一下,麻利地爬回榻上,滑进被窝里,双手拽着被子,往上扯一扯,把自己的脑袋都盖住。 就当我死了吧,被裴宣笨死的,被柳岸气死的。 柳岸正色道:“夫子总是这样不爱惜身体,何时才能康复?何时才能回到学宫?何时才能给我们讲文章?!” 祝青臣坐起来:? 这是人说的话吗?我活着就是为了给你们讲文章的? 柳岸一把丢开裴宣,在榻边坐下,正色道:“夫子,敬王去找了其他几位老学官。” 祝青臣严肃了神色:“今日上午去的?” “对,说是闲来无事,想念念书,明明事理。” 说得好听,想是在祝青臣这里碰了几次软钉子,被下了面子,耐心耗尽,于是转向其他学官。 柳岸问:“可要跟几位老学官通个气?” 祝青臣想了想,摇摇头:“不用,几位老学官治学,只会比我更严格。” 敬王收买人心,收买到火眼金睛的老学官的身上,还真是…… 祝青臣因为年岁小,说话做事都算留了余地,甚至一开始还试图劝诫他,教他迷途知返。 难道他以为,老学官会比祝青臣更和善? 还是他以为,老学官会容忍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鼓动学生?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