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是保不住了,而今除却黄家,又四五姓氏纷纷举旗,扬言伐无道,讨不义。 若是皇城保不住,保得西北,又如何? 信上用词,如狼子野心,一封比一封更明显,时至今日,魏塱已是直接了当,道是:“朝中有本奏,请将军回京领兵讨逆,元洲以为然否。” 沈元州捏着信纸,正如薛凌捏着那纸路引。他显然不知,今日朝事,方有人如此提议,即便飞鸽传书往安城,这消息也该晚间或明日才到。 只是,早晚片刻,又有何区别呢。 他看纸上,处处都是不太平。自垣定的消息传来,沈元州几乎可以肯定,最迟月余,胡人定会攻城。 算算日子,该是四月初初,恰逢西北末冰消雪融,草绿苗翠,于胡人,简直天时地利。这仗,要如何打? 又闻朝廷在民间大肆抽丁,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不抽,无兵平乱。抽,必然激的民怨四起,再加上垣定那档子事儿。 他仰天叹,不为着所谓气数将尽,只为着,自己不知要抗旨在哪天。 那张纸,谁也没收回去。 含焉捧着个盒子过来,脚步比往日都匆忙些。尚有三五步远时,薛凌已瞧见她脸色不对,这才一手将路引压回盒子,啪嗒一声扣了递与薛暝,冲着含焉道:“着急忙慌的,何事?” 含焉语气倒还寻常,只稍带惊讶道:“我没急,就是这月的账怪的很,我看完吓了一跳,特过来与你说说。” 薛凌稍有皱眉,自含焉从苏府回来,壑园的大小账目,虽不是她算,却是要她一一过目的。听闻此话,还以为说的是逸白呈上来的账目有差池,沉声道:“哪里怪?” 薛暝听得薛凌语气不善,接了盒子并未立即离去,只往旁退了几步。含焉习惯薛凌冷面,反没听出个什么来,一手将盒子打开,拿出本薄薄册子道:“我拿过了来,你瞧,这月的数,比上月多了两倍不止,我又拿了他们近年的账目,便是节岁里,也没这般多的。” 几句话没头没尾,薛凌心下着急,不想多问,接了册子埋头看罢两眼,赫然笔笔不是壑园的东西,她抬头,没好气道:“这哪的账?” 含焉这才察觉到她有所不喜,忙垂了头轻声道:“是,是永盛的账。白先生说是姑娘您的产业,园里不沾手,大小都是我对的,我怕出了漏子,特拿过来给你看看。” 薛凌顿生厌烦,只觉含焉连个话都说不清楚,不过到底松了口气,永盛的账,她脑子转了两圈才明白过来说的是苏夫人给的那烂赌坊子。 虽心有不耐,还是不愿让含焉难堪,强颜道:“是那,我以为是园里的账坏了,吓着了,你刚才说多了两倍,是什么多了。” 她想着该不是那姓张的中饱私囊,吃拿藏私,报了些乱七八糟的名目来当支出。随便了,她既不想计较,也无所谓几两银子,念及去岁自个儿在那砸场子也是赌坊贴的钱,没等含焉答,又笑笑道:“无妨了,随他去吧。” 含焉张嘴欲辩,薛凌还待宽慰,道:“估摸着新添了什么物件,又或换了庄家贴补,你管他呢,支出多点就多点吧,有盈余就成,总而没亏,下月再看看。” 听她声调渐缓,含焉多了几分随意,抢白道:“不是不是,不是支出,是盈余,这月的账,盈余格外多,我翻了好几年的旧账,也没见这般多的。” 薛凌抬眼瞧了她片刻,笑答了句:“你不说我还以为是支出,这盈余多了,是个喜事,你管它呢。” 含焉忙摆手,说就怕底下人做了假帐子来,盈余多了也是不合常理的。薛凌翻得几页,并未翻到头,笑笑还与含焉,道:“你瞧着便是,若有不对的地方,与逸白商量让他帮忙看看便是。” 含焉接手回去,抿了抿嘴,赔了声不是,只道自己急了些,是该看仔细了,有误再说。 薛凌已然恢复如常,挥手让含焉先去。待人走远,另遣了薛暝去传马车。她忽而抓心挠肝,想往永盛去买上两局。她在此刻才大梦初醒,原来世道当真是不太平了。 她清晰的记得,上回永盛相别,张棐褚说“都是别处无路,他处无门。但凡能找着点正经门路的,人都想试试能耐,根本不会来追这虚无缥缈的运气。愈是风雨飘摇,愈是朝不保夕,愈是想往赌坊来。” 可是,苏姈如说过的,永盛长兴不衰,正是因为人人出老千。哪有人真的信运气,说到底,赌坊才是真正试能耐的那个地方。 只分输赢胜负,不问手段缘由。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