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惧的来源是,她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并不怎么在意申屠易死活。假如含焉不曾出现,一切就会按照苏姈如的想法走。申屠易跟自己打起来,逼着自己去见官。而自己手里只有平意,情势逼人。依着自己惯来的为人处事,不杀了申屠易不会罢休的。 可申屠易死了,自己并不会为一条交浅言深的人命懊恼太多,只会懊恼自己被人算计。所以,那条人命并不重要。如此的话,作什么要他性命,其实自个儿也是没资格问的。 或许,只能问,作什么要让我去取他性命? 幸而这份罪孽还没背在身上,她数日之前生拉硬拽扯了个含焉回来,那个汉妓扛着数日之后的薛凌一并逃出生天。这一路走的艰难,可终归还活着不是么。 可惜现下薛凌没工夫去想这些因果报应,苏姈如本是好好的笑着,递了糕点后,语气突而略带嫌恶,瞧着薛凌道:“这点心也是贱的很,原是王公勋贵家里唇红齿白的娇俏厨娘才能作出来的东西,而今街头市井到处都是。真儿个论起来,还不就是沾了个薄名。” “细翻开了,不过几点胭脂拌面粉。倒不如燕窝熊掌,是个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模样,想学,也学不到里子去。” 薛凌指尖用力,那酥皮就簌簌落下些粉末来。她分不清苏姈如是在含沙射影些什么,也不想去猜。摸索了两下,将手上点心搁在碟子里,努力让自己的笑端方了些,还轻微躬了上身,不带任何语气道:“夫人不过就是在担心少爷的事罢了,何必故左右而言它。” 不等苏姈如作答,又道:“狱中只有……和少爷”。她想说宋沧,话到嘴边却还是忌讳,苏凔二字也喊不出来,远凔更是不用说了,略停顿就带了过去,反正苏姈如也知道说的是谁。 “既然只有这两人,夫人也知道,状元爷动不得,那受审的多半只有少爷一人。朝廷怎么审人,我还真是没见过。” “不过……” “当年我……下狱第二日就没了,夫人是知道的”。薛凌添了些自嘲,仍是笑看着苏姈如道:“没准就是熬不下去,所以一命呜呼了。” “就不知如今苏家安排了多少人在大狱外头等着给少爷添菜,别连人死是活都不知道,就上赶着拉人给他黄泉路上作伴。万一先去到阎王面前参一本呢,这不是得不偿失么。” 薛凌讲话从来难听,但像这般从容自若的难听,苏姈如还是第一次见,刚要张口,薛凌又抢着道:“罢了,夫人手眼通天,哪能就活人死人都分不清,向来分不清的是我。” 她将心里那点畏惧化为道义,念及自己那句恶毒“他们骗你”,这会便目光灼灼的盯着苏姈如,道:“申屠易的人,是不是苏家下的手?” 问题有点蠢,申屠易一行人死了,拷问对象就只剩苏远蘅一个,于苏家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如果那行人不死,随便哪个屈打成招,或者被人重金收买,做了人证,再交出些有的没有的物证,那苏家的事儿就更糟。 死了,反倒干净些,真要论起来,苏姈如着人下手,好像也说的过去。就算不下手,说不准给人提供了什么帮助,毕竟人是苏家养着,更容易抓到些。 苏姈如显是被薛凌那会一番话气的不轻,还没反应过来,又听的薛凌如此问,还满脸义正言辞的样子,讽刺的笑出声来,道:“怎么,讨个公道,头七好去给人上香?” “那还真是讨不到我身上。” “我倒是想,轮的到我么,薛小少爷?” “嗯?我还当是那蠢货得罪了霍家。原来不是,是不长眼惹上了天家。” “你说天上的人打起来,我们这些人躲都来不及,难道还冲上前给人帮手?” 薛凌轻喘了一口气,抿了抿嘴唇道:“那也好,既然夫人跟江府有过来往了,个中事也无需我再讲,何必巴巴的逼着我来。大家都不想动苏凔,免得给对方把柄。主事的只剩个苏家少爷,夫人总不能强人所难,叫我生生给他在大狱里造出个养尊处优来吧?” 她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来,抽出一张放在桌子上,仍是抢了苏姈如的话头,突而一身的恭恭敬敬,道:“当年夫人援手,承蒙大恩了”。说着将银票推至苏姈如面前,停了一停,却并没久等,继续道:“可是这恩,我已经还了。” quot;这里的,是当年双倍本金,今日一并结与夫人。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