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说到底,太子也是个‘官职’,皇帝对太子的不满,是对孩子做这个‘官职’做的不好而不满。 但他绝不希望孩子的安危有碍。 作为父亲对孩子的心,和作为帝王对继承人的心产生矛盾时,当心爱的孩子却不是合格的继承人……皇帝是真的体会到了父皇当年的为难。 “陛下。” 皇帝感觉到媚娘握住他的手,就点点头。 两人走到今日,很多话不用说出口,彼此也俱分明—— 皇帝也清楚:急不来的,时间会给他最后的答案。 时间一天天过去, 太子或许会身体康健起来,皇帝甚至还在期盼着,大病过一遭后,弘儿连性子都会改好。 当然,弘儿或许也会病弱到再也不能做一个太子,东宫终究要易储。 又或者,皇帝想起明年就能入朝的幼子李旦:这孩子一直温吞吞的不见优长之处,但却也不见劣迹,入朝历练一下,说不准是个合格的继承人。 再者,太子也成婚两年多了,如果太子妃能有育嫡子,他会珍惜这个‘再来一次’的机会,争取培养出来一个‘好圣孙’。 …… 有很多条未知的路在眼前。 未知最折磨人,偏生在这之前,他只有等待。 毕竟,他现在对太子,什么都做不了。 且说起东宫,皇帝不免升起另一重烦闷担忧。他随手拿过媚娘搁在妆台上的团扇,胡乱扇着:“这夏日真恼人,不但朕厌恶夏日,兄长亦然。” 皇帝还记得,多年之前,在黔州的侍卫就回禀过,‘每到夏日,大公子白日里也是从不出门的。’ 然而这几年,不光是夏日……俱侍卫回禀,李承乾几乎很少出门了,他总是常日呆在屋中。 是从哪一年开始的呢? 皇帝算了算后就明白了:是从五年前开始的。五年前,兄长五十二岁。而父皇,是五十二岁驾崩的。 皇帝长叹一声。 ** 是夜,姜沃展开一幅卷轴,与陶姑姑同看。 这正是当年阎大师所画。 姜沃与崔朝未行过什么大婚典仪,当年只是置了一宴,遍邀亲友饮了一杯喜酒。 那日来赴宴的友人,各有所赠之礼。 唯有阎立本最特殊,送的是……白条。 阎大师的白条上写着:贺礼乃今日喜宴图一幅,所至佳客皆绘入画中。 姜沃现在看的就是这幅画。 她跟陶姑姑的目光都落在一个女子身上——曾经的太子李承乾之乳母,遂安夫人;后来第一个跟着孙神医学‘产科’的女医,大夫薛则。 姜沃声音很轻,似乎怕惊动了什么:“姑姑今天又去看薛大夫了吗?” 陶枳的语气和神色倒是很平静:“去了,她精神暂且还好。” 姜沃抬眼看向她:“姑姑。”欲言又止。 陶枳反而笑了道:“好孩子,人总要生老病死的。人生七十古来稀,薛则也好,我也好,都已然是高寿之人了。” 她像过去一样,带着姜沃坐到榻前,温声道:“且薛则今日与我说,她做乳母的时候,没有照看好文德皇后交给她的孩子……大公子被送往黔州的时候,又不肯让她随行。薛则那时都想过,直接去地下见文德皇后。” “还好后来她出宫做了女医。”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教出了很多助产士,救过的难产妇人与孩子,连她自己都算不清了。” “文德皇后若知,也会欢喜的。” 她也终究要去见她的皇后了。 * 此世间第一位女产科医师薛则,是在上元三年的中秋前夕过世的。 姜沃与陶枳来到医馆的时候,薛大夫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晋阳公主到的比她们更早。 院中,还站了许多在京中各坊间开医馆的女医。 很多人,都是薛则手把手教出来的。 医馆门口有一株桂树,满树的碎白色花朵。 微风吹过,带来甜甜的桂花香气。 原本有些意识模糊的薛则,清醒了片刻。她声音微弱却清晰:“太子……喜欢吃桂花糕。” 薛则的眼神略微有些涣散,落在晋阳身上:“公主,我的事,别告诉承乾。” 见眼前人点头应允,薛则含笑盍然而逝。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