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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宋令枝面色从容,悄悄往沈砚轻瞥一眼:“只是民女不过一个乡野丫头,并不识字,娘娘这番好意,民女恐怕要辜负了。”

    皇后眼中笑意全无,愕然:“……你不识字?”

    出身卑微便罢了,竟然还大字不识一个,皇后震惊之余,又望向沈砚,难以置信。

    宋令枝垂首敛眸,不卑不亢:“是。”

    怕皇后又心血来潮想出什么法子折腾自己,宋令枝咬牙,面露三分羞赧,“殿下先前还说,说……喜欢民女的无知纯粹。”

    皇后如鲠在喉,又想起“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宋令枝这般无知,在沈砚身边也待不久。(*出自《汉书?外戚传》)

    她摇摇头:“罢了,本宫也乏了,下去罢。”

    槅扇木门推开又掩上,侍女步履匆匆,顾不得衣衫沾带着水汽,屈膝半跪在脚凳上:“娘娘,不好了。”

    皇后无精打采,捏着眉心:“可是国舅爷又出事了?”

    侍女左右张望,确保无闲人在侧,她压低声:“娘娘,有人检举户部侍郎玩忽职守……”

    户部侍郎本是皇后娘娘的人,这几月也不知怎的,皇后埋在朝中的暗桩,一个接一个出事。

    若是往日皇后娘娘定当亲自过问,只今日她受连着遭受重击,国舅爷如今还生死不明,皇后乏力摆摆手。

    “罢了,本宫懒得管。”

    左右不过一个户部侍郎,她再挑一个就是了。

    侍女忧心忡忡,望着皇后欲言又止。主仆有别,心中疑团重重,也没敢多问。

    她总觉得,这事莫过于巧合了些。也是那户部侍郎运气不好,偏和国舅爷撞在一处。

    ……

    阴雨连绵,苍苔浓淡。

    坤宁宫沉在身后雨幕中,烟雨飘渺。

    宋令枝亦步亦趋走在沈砚身后。

    乌木长廊迤逦,檐角下铁马叮当,清脆悦耳。

    一众宫人垂手,毕恭毕敬走在沈砚和宋令枝身后,不远不近。

    沈砚脚步放缓,侧目望去。

    宋令枝驻足,不解回望:“怎、怎么了?”

    雨声濛濛,宫人自觉往后退开两三步,无人听清宋令枝和沈砚的言语。

    沈砚弯唇,秋后算账:“……我怎么不知,我喜欢你的无知纯粹?”

    宋令枝面色一红,语无伦次:“那是我、是我……”

    不过是她随口胡诌的,她哪里想得着沈砚会再次提起。

    宋令枝眼睛低垂,目光落至脚上的乳烟缎芙蓉软底鞋,“殿下若不喜欢,下回我……”

    下颌忽然被抬起,那双如墨眸子近在眼前。沈砚眼中淡淡,并无责怪之意,只蕴着戏谑揶揄。

    先前碰上云府护院,沈砚笑宋令枝狐假虎威,也是用这样的眼神。

    像是……嘉奖。

    那夜黄鹂落在沈砚掌心,沈砚也是这般。

    宋令枝心口如鼓点敲打,惴惴不安,被指尖扼着的下颌隐隐作痛。

    沈砚垂首端详,不曾多语,只无声打量着人。

    雨水冲刷着台矶,蓦地,身后传来宫人的福身行礼。

    宋令枝往前望,竟是太子沈昭下了软轿。

    她身影陡然一僵。

    宫人挽起明黄轿帘,恭敬扶着沈昭下了轿子。许是身上欠安,沈昭身影孱弱,落在雨幕中,越发摇摇欲坠。

    薄唇白得吓人,仰头瞧见檐下的沈砚,沈昭挽起唇角,眉眼温润如玉:“三弟,可也是来看母后的?”

    沈昭笑笑,转而望向沈砚身侧的宋令枝。

    那一回生鱼片的阴影尚在,宋令枝瞧见沈昭,保不齐会记起那日被强塞生鱼片的噩梦。

    恶寒的生腥味好似又一次在唇齿间蔓延,宋令枝福身,匆匆行过一礼,规规矩矩退至沈砚身后。

    指尖轻颤,她连沈昭一眼也不敢多瞧。

    娇小的妃色身影几近藏在沈砚锦袍之后,沈昭只觉莫名其妙,他还从未被人这般忽视过。

    宋令枝待他,像是避如蛇蝎猛兽,和上回的泰然自若截然不同。

    沈昭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望向沈砚:“宋姑娘这是……”

    沈砚轻声弯唇,青玉扳指握在指间,无声转动。

    宋令枝就站在自己身后,单薄身影似弱柳扶风,紧贴着沈砚的袍衫,瑟瑟发抖犹如鹌鹑。

    鬓间的金镶玉红珊瑚点翠玉簪轻晃,似是感觉到落在头顶上方的视线,宋令枝侧目,宛若秋眸的一双杏眼惶恐不安。

    她又贴着沈砚走近半步:“……殿下。”

    声音怯怯,低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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