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昨夜自己在梳背椅上强撑了大半宿,宋令枝晃晃脑袋,只当是见着风染上风寒,并未多心,只催促白芷下楼。 马车停在客栈前,赤日当空,宋令枝仰首,拂袖挡住院外刺眼光线。 白芷一手提着包袱,温声提醒:“这处门槛高得很,姑娘当心些,切莫……” 一语未了,倏然眼前晃了一晃。 宋令枝身姿轻盈孱弱,宛若残蝶断翼,轻飘飘落下。 白芷惊呼出声,指尖尚未碰到宋令枝衣袂,倏地,自身后伸出一只手臂。 沈砚轻而易举,将宋令枝揽在怀里。簌簌日光融落在沈砚肩上,宋令枝无力倚在沈砚颈侧。 往日那双盈盈杏眸不再灵动,她双眼紧闭,纤长眼睫低掩,通身上下冰冷彻骨,似寒气浸透骨髓。 往日沈砚毒发时,也是这般。 垂首敛眸,沈砚缄默不语。 日光迤逦落在他绣着金丝缠线的袍衫上,沈砚眼眸低垂,无人瞧清他眼中的情绪。 …… 古人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一连数日,宋令枝卧榻不起,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只知道自己身子冷得厉害,便是凛冽寒冬,她也不曾这般无助。 寒意侵蚀四肢,她犹如坠入寒泉,浑身上下半点温热也无。 宋令枝冷得直打颤,瑟瑟发抖。 心神恍惚,耳边似乎传来秋雁和白芷低声的呜咽,以及客栈掌柜的不解。 “姑娘行行好,这大夏天,我去哪里找金丝炭?莫说没见过,这银炭还是我素日家用的呢,我家那位我都不舍得。” 银炭虽不差,到底比不上金丝炭。 白芷和秋雁自小在宋府伺候,不曾出过远门。便是有,也是奴仆婆子乌泱泱一地,这等小事,哪里轮得着他们照看。 无奈,只能多塞给那掌柜几两银子,叫快快寻些好炭来。 榻边置着一方鎏金珐琅大火盆,四角都有燃着熏笼。 宋令枝再次睁眼,已是四日后。 身上不再发冷,那火盆也尽数撤去。 白芷扶着宋令枝坐起,伺候她用膳。 这几日两个侍女提心吊胆,心力憔悴,如今瞧着,也是精疲力竭。 宋令枝拿丝帕轻拭唇角,又让白芷回屋歇息:“我一人待着能有什么事,你且和秋雁回房歇歇才是正经,若是你们二人……” 余音未了,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妇人的笑声:“严公子回来了。” 宋令枝心口一颤,视线下意识瞥向那扇缂丝屏风。 白芷低声告诉宋令枝,那妇人是客栈掌柜的妻子,姓冯,人称冯娘子,生性直爽,这几日她和秋雁忙得团团转,冯娘子也帮忙不少。 楼下,冯娘子丢开手中嗑一半的瓜子,笑盈盈朝沈砚迎去。 “夫人刚醒,严公子这下可放宽心了。”余光瞥见岳栩手上提着的金丝鸟笼,鸟笼精细,那里面的小雀也长得精巧,黑豆一般的眼睛乱转,讨人喜欢得紧。 冯娘子双眼瞪直,而后在丈夫胳膊猛拧一圈,“死鬼,你瞧瞧人家。” 掌柜喊冤:“不就一只黄鹂吗?” 冯娘子横眉立目:“那是黄鹂吗,那是严公子为给夫人逗趣买的,那是人家的心意。我怎么那么背,嫁了你这样一个糟老头子,一点也不知暖知热。” 槅扇木门推开,冯娘子洪亮的嗓门随之传来。 她笑着朝宋令枝道:“夫人身上可大安了?我瞧着脸色倒是好了许多。身子可还觉得冷?” 宋令枝摇摇头。 冯娘子满脸堆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且又寻得严公子这样的好人。夫人不知,这屋里的金丝炭,都是严公子让人寻来的。” 冯娘子多说一字,宋令枝脸色白上一分, “夫人”二字,犹如无形的利刃,一刀刀戳在宋令枝心口。 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冯娘子说,沈砚是万里挑一的夫婿,宋令枝昏睡这些时日,都是沈砚在旁陪着,寸步不离。 又说那些金丝炭来之不易,是沈砚花高价买的。 “还有这黄鹂,定是严公子怕夫人屋里待着闷,买来讨夫人欢心的。” 若她和沈砚真是夫妻,若沈砚真如冯娘子所说那般体贴入微善解人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