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枝面露错愕,而后不假思索转身,头也不回往后院跑去。 月光如痴如醉,迤逦淌过宋令枝的衫裙。 自乌木长廊冲出,院中女子的尖叫也随之停下,长发散乱覆在脸上,身子直挺挺,似是被扭断脖颈的鹌鹑。 那双往日涂抹凤仙花汁,捣鼓香料的手指,此时全是泥土污垢。 脚下踉跄,双足彻底失了力,宋令枝直直跌坐在地上。 早先摔伤的膝盖疼痛万分,宋令枝匍匐着,一点点往前挪去,万念俱灰。 前世秋雁也是这般,直直躺在那破败不堪的炕上,气息全无,双目紧闭。 而如今,她又一次躺在自己面前。 双眼的泪似是哭干,宋令枝哆嗦着双手,颤巍巍拂过女子脸上的长发。 瞪圆的双目吓得宋令枝往后跌坐在地。 ……不是秋雁。 地上躺着的,竟是之前在明懿山庄监视自己的张妈妈。 心口骤急,无数新鲜空气涌入口鼻,浑身似泄了力,宋令枝绵软瘫坐在地上。 倏尔,她低低、低低笑出一声。 不是秋雁,还好……不是秋雁。 头晕眼花,宋令枝挣扎着,试图从地上站起,然四肢早无力,膝盖肿胀疼痛。 宋令枝再一次跌落在地。 身后脚步声轻缓,沈砚不知何时下了楼,月影缀上象牙白袍衫。 廊檐下铁马晃悠,空中花香拂动。 沉静夜色浸没着沈砚如青松挺直的身影。 岳栩毕恭毕敬跟在沈砚身后,往后使了一个眼色,当即有人从暗处走出,草席粗粗一卷,顷刻,那嚣张跋扈的张妈妈已没了踪影。 鼻尖隐隐有血腥味弥漫,地上还有张妈妈挣扎掉落的乌皮靴。 岳栩拱手:“主子,这药人……” ……药人。 宋令枝猛地仰首,双目满是错愕和难以置信,女子纤细手指紧攥沈砚衣袂。 “药人”二字,她自是听过的。总有那等富贵人家,或是家中有病弱者,或是信永生不老,自己的身子不忍心糟蹋,故而从外面寻来奴仆,专为自己试药。 是生是死,全看自己的命数。 思及张妈妈方才惨不忍睹的面容,宋令枝当头一棒,哑声:“秋雁白芷呢?还有贺哥哥……沈砚,你把他们带去哪里了,你是不是拿他们当……” 声音哽塞,泪珠自眼眶滚落,宋令枝哭得喘不过气。 庭院空远,攥着沈砚衣袂的手指轻而易举被拂开。 沈砚垂首敛眉,掌心托着宋令枝一张泪脸。 宋令枝一双杏眸泪眼婆娑,巴掌大的一阵小脸满是泪痕。 沈砚面无表情盯着人,脑中隐约浮现前世宋令枝眉眼弯弯的笑颜。 寒冬腊月,宋令枝提着十锦攒盒,冒着冷风寒雪在院门口等自己。女子笼着朱色鹤氅,笑靥如花。 “殿下,这是我做的冬衣,边关那冷得厉害,殿下若去了,定然用得上。” 宋令枝不擅长针黹,熬了将近一个多月,才为沈砚赶出一身。针脚不算细密,比尚衣局的绣娘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沈砚只觉得丑,懒得多看,长袍翩跹,自宋令枝身侧掠过。 宋令枝急急追上去。 时至今日,沈砚早记不清宋令枝说了什么,只记得刚大婚那会,她常候在院门前,等自己回府。 她说今日做了樱桃乳酪,想给自己尝尝,她说喜欢自己…… 往事如风掠过,思绪回笼,托着宋令枝下颌的手心泪珠遍布。 她在为贺鸣求情。 沈砚眸色晦暗,大婚之夜,宋令枝将自己当作贺鸣,当时她唤贺鸣“夫君”。 前世宋令枝,也曾这般唤自己。 沈砚面上淡淡:“……喜欢他?” 宋令枝倏然怔忪,眼中讷讷,实在想不出这样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怎会从沈砚口中道出。 沈砚垂眼,不语。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