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海水云龙纹高足杯在手中轻转,沈砚抬眸,墨色眸子映着席间的金窗玉槛。 他声音清冷,似腊月寒泉:“……您是想走海路?” 宋瀚远哈哈一笑:“当然,不瞒公子说,这舶来品就是从海上淘回来的。” 宋瀚远摇头惋惜,“可惜没有那海上文书,否则我定亲自出海。” 本朝虽无海禁,然若想出海,却需要海上文书。文书难得,宋瀚远花了大价钱,在京中上下打点,仍是未得。 此乃宋瀚远近日烦心事,大好的日子,他不愿再提,只招呼沈砚喝酒吃菜。 “罢罢,不提这事。严公子尝尝我们家这红煨鳗,说起来这还是小女的功劳。” 沈砚面露怔忪:“宋姑娘做的?” 宋瀚远笑得开怀:“她哪会做这个?不过是有日醒来忽然说自己做了个梦,梦中仙人和她道红煨鳗该用甜酱代秋油,且皮不可皱,我让厨子照她说的试了试,果真可口。” 宋瀚远说得尽兴,未曾留意到沈砚眼中的诡谲复杂,他好奇:“严公子怎么不吃?” 沈砚不动声色:“宋姑娘可是去过京城?” 宋瀚远实话实说:“那倒没有。去岁本是要随我一起上京的,可惜那时她身子欠安,只能作罢。” 席上丫鬟穿花戴柳,垂手旁侍。 沈砚擎着高足杯,视线漫不经心自紫檀嵌玉插屏上掠过。 宋府乃钟鸣鼎食之家,吃□□细,盘中鳗鱼嫩滑润口,肉香不柴。 红煨鳗固然不足为奇,然用甜酱代秋游油却是……御膳房的做法。 沈砚眼眸渐深。 …… 火树银花,香屑落地。 席上丝竹悦耳,锦绣盈眸。 宋老夫人搂着宋令枝,喜笑颜开。 忽见姜氏身边的春桃匆忙赶来,身上的鹤氅落满雪珠子,可见走得急。 她福身告罪:“老夫人,夫人今日起来身子欠安……” 宋老夫人不悦摆摆手:“罢了,原也不指望她能来。” 春桃面露窘迫,尴尬站在原地。 素日宋令枝去往碧玉轩给姜氏晨昏定省,见的最多的,便是春桃。知她怕冷,春桃每每都嘱咐小丫鬟多添银火壶,省得宋令枝受寒。 不忍心春桃在下首站着,宋令枝弯唇,朝白芷招手:“你来,给春桃姐姐倒一杯热酒,这天冷,暖暖身子再去。这一碟胭脂鹅脯我吃着不错,拿攒盒装上,给春桃姐姐带去。” 春桃福身:“谢姑娘赏。” 白芷应声而去,不多时又转了回来,手上多了几卷经书,白芷福身:“老夫人,这是春桃方才给奴婢的,都是夫人亲手抄的经书,请您过目。” 宋老夫人一手拄着沉香木拐,并未抬眸:“难为她有心,放着罢。” 白芷垂首应了声“是”。 宋老夫人冷笑:“自家的孩儿险些丧命,她这个做娘的倒是看都不看一眼……” 白芷赶忙屈膝福身:“老夫人恕罪,夫人刚托春桃问过姑娘的身子,还说待姑娘身子好全,她要亲自过问姑娘的功课。” 宋令枝大惊失色:“……什么?” 她自幼最怕的就是念书,每每见了教书先生,宋令枝总觉得头疼。 偏生姜氏出身官宦,极为看重学问。若是她考自己的功课…… 重生后,宋令枝早将功课抛到九霄云外,四书五经忘光,连大字也不曾好好写。 她躲至宋老夫人怀里:“祖母,我不想写。” 宋老夫人乐得开怀:“不过是写几张大字罢了,有何害怕?” 宋令枝撇撇嘴:“祖母不知,母亲可严苛了。若是见我学得不好,又该打我手心。且我见‘之乎者也’就头晕,有这功夫,还不如跟着祖母学看账本。” 宋老夫人年轻时也是铁血铮铮的铁娘子,随丈夫走遍四山五岳,天下十分也走了□□,见识阅历自是寻常妇人比不上。 闻得孙女的抱怨,宋老夫人只笑:“前些日子我打发柳妈妈送去的账本,枝枝可瞧过了?” 宋令枝自宋老夫人怀里抬首,端正身子坐下:“瞧是瞧了,只有一本孙女颇为不解。” 话落,又招手示意白芷去取来,宋令枝翻开账本,递到宋老夫人眼下。 “这是刘庄头送来的,他管着我们家十处庄子,去岁有三处报了旱灾,如今只剩下七处尚可度日。” “我找人问了一通,旱灾倒是属实,可刘庄头送来的账本却着实奇怪。” 宋老夫人抿唇笑:“哪里奇怪了?”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