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想流就流吧。 安葬完父母后,兄妹二人开始随难民潮南逃,结果一阵空袭过后,哥哥又失散了,不知死活。 直到一九三九年的秋天,梁琇才辗转来到上海,其间种种,她只深深藏在心底,不为外人道。 如果父亲当年没有被任独清的汽车撞了,就不会自尽,母亲也不会随父亲而去。出事前,双亲身体都硬朗康健,他们肯定会一同离开北平,可能哥哥就不会失散,也许现在仍是一家四口。 她如今孤零零一个人,至亲离散,阴阳两隔。她曾想即便变成厉鬼,也不能让任独清好过。没想到老天开眼,她真的把这个杀父仇人,软骨头的汉奸,往黄泉路上好好送上了一程。 她倏地睁开眼睛,腾地起身,抓起那张报纸一撕两半,任独清的尸体照片,顿时身首异处。 她的这一幕,被门口站着的人,尽收眼底。 梁琇听送她过来的人说,她所藏身的这家,女主人叫康嫂,矮胖的身材,从不说话。每天给梁琇送吃的,隔两天出去买菜时,会给梁琇捎带近期的报纸。 梁琇知道这是慕云中他们打点过的,所以,她不会觉得有什么亏欠。但康嫂好像不带伪装的善意,还是时不时会让她心底发暖。 梁琇被大仇得报的巨大悲喜冲击得泪雨滂沱之时,康嫂看到了。等梁琇终于恢复了平静,康嫂进了屋,她先把一碗吃食放在桌子上,然后走到窗边轻轻拍了拍梁琇的肩,指了指床铺,把两只手合在一起,贴在耳边,闭上眼睛,顺着胸口的方向,做了两下抚平的动作,之后笑了。 梁琇看懂了——难过之后睡一觉,醒来后,心情就好了。 原来康嫂不会说话。 康嫂走之前,摸了摸桌上的那只碗,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红枣汤,指了指梁琇,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仰头做喝水状。 梁琇终于笑了,“好,谢谢你。” 梁琇不须要睡一觉才能平复心情,其实刚才不加节制的宣泄,对她来说,已是这几年少有的奢侈了。 她得赶快考虑今后怎么办。 她为了报杀父之仇,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为了不连累别人,甚至连安华物资供应社英文打字员的工作,都辞去了。现在虽然大仇得报,但供应社以后也回不去了。这段时间她在外面避祸,肯定会有新人接替她,这样的肥差根本不会空缺多久。 她也不会加入慕云中的组织,当初这个燕京大学的学长在供应社门口偶遇她时,一开始还热络地请她吃饭。梁琇以为他乡遇故人,着实高兴了很久。 结果第二次再约她时,慕云中就清楚地提了要求:帮他完成一个任务。 梁琇用汤勺搅着红枣汤,舀出碗里的枣,丢进去,之后再舀起来,又丢进去。 “你只管把到时候送到你手上的一杯红酒,要么端给他喝掉,要么趁机洒到他身上。之前和之后的事,都由我们来安排。你要争取十二点前动手,赶在公董局的贝德奇开始讲话之前。之后就迅速撤离,有人接应。” “你们的人为什么不去,不就一杯酒的事?”本来冷眼端坐的梁琇,向后倚在了靠背上。 “我手底下都是男人,”慕云中搅着眼前的咖啡,“以你的姿容,好往泰丰和安排,况且他向来是‘寡人有疾’“寡人有疾,寡人好色”,语出《孟子·梁惠王下》。,看到你这张脸,会失掉警惕。” 原来如此。 他接着道:“而且,你比任何人都更想要他命。” 梁琇牵了一下嘴角。呵,恐怕在她本以为的“偶遇”之前,已经不知被打了多久的主意。 不过对梁琇而言,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也算各取所需了,成交。 所以那天,梁琇就成了“李翠萝”,这个名字背后,是一整套完整崭新的身份说辞。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