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让陆夫人噎了噎,接触多了官太太, 越发看不上嫂子这没见识的样子, 自己当年怎么还会觉得这位嫂子有智谋。 “那样了不得的大将军,怎么会来咱们临城!” 又找回场子道:“这样人物普通人见一面都难,听到都是天大的福气, 嫂子到底是不懂。” “懂懂懂, 大人物我懂, 真的是戴着银面?” 一说到才从常夫人那里得到的独家消息,陆夫人兴奋了,底气更足,声音响亮,被十年不如意磋磨得晦暗的脸都放了光:“大战胜利,在三军面前摘了,好俊的人物,果然是天降的大将军!” 陆家的花园,不过是大历朝各处的缩影,如今各处说的都是这位两年前突然杀出来的镇北大将军。 音音在陆夫人面前并不表露出任何兴趣,可一离了花园,见再无外人,就忍不住兴奋道:“哥哥,咱们终于败了北蛮了!收回失地,退敌千里,咱们大历有人做到了!” 那些被刻意封锁的记忆再次启开,是把她抗在肩头的小舅舅,小舅舅说终有一日他会收回六州。 秋高天蓝,谢念音好像从辽阔无边蓝天中,再次看到了小舅舅的脸。那场大战,死了多少人呀,明明失误在西路军,可在大败面前,西路军的迟援,首辅大人砍了副将的头就过去了,所有大败的耻辱都压在殷家军上,压在当时二十六岁的小舅舅身上。 对于一个少年英雄来说,失败就是原罪,唯一体面的收尾,就是壮烈的死。可小舅舅不要这样的体面,他选择活,世人叫苟活。北地苦寒,危机重重,音音甚至不知道小舅舅是否还活在这片蓝天下,也许他早已化作北地边境枯骨一具,也许,他还在某处活着。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蓝天下音音在心中轻道:小舅舅,六州,收回了。 音音久久无言,可眼中却有泪光闪现。 “关于——”陆子期顿了顿,慢慢问:“家里,音音还记得什么?” 她记得。 小舅舅说,姓谢有什么好,说得好听国公之后,其实血性早无,只剩下一院子的道貌岸然,还托名爱慕心悦,不过是男盗女娼,蝼蚁之流尔。 小舅舅说,“音音,你的身上流着我们殷家的血,你是英雄的后代,只有你瞧不起他们的,没有他们瞧不起你的。” 小舅舅说:“父?什么叫父,你认他是父他才是父,你认他为猪狗,他就是猪狗。” 小舅舅说:“我活一日,就护你母女一日,但有一日我不测,音音记住,活着!什么人伦规矩,都是掩人耳目的狗屁,你只看向——活,好好活!万物可抛,谢家父祖门楣皆可弃!小舅舅只要你,于天道无愧,好好活!” 秋日突起的风中,音音裹紧了披风,抬头才发现哥哥站在自己身前,一直为她挡了大部分寒风。 旧日事情,比天边流云还远,音音轻声回:“记不清了。” 家里?那里也许从来不是家里。 她伸手为哥哥拢披风,仰脸道:“哥哥,我只想要哥哥给我的家。” 陆子期笑了,蓝天流云下,笑得好看极了。 “谢念音,明日西厢,别忘了。” 说完就让人带着音音去换衣裳,自己先去了书房,吩咐人往知州大人处,抄一份邸报来。镇北大将军,其实对陆子期来说,跟金陵一样,都是离他很远的地方。 陆子期看着窗外沉思:天地广阔,不必临城,更要远离金陵。春闱过后,谋求任职一方,他总有法子,给音音她想要的一切。 从未有一刻,如同此时,未来对陆子期来说这样可期,这样令人沉醉。只是想到,窗前俊美青年,就已眉眼温柔,眸中有了笑。 只待,明日,西厢。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