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也只能僵立着挨她的喝斥。她好像在拿生命力作燃料,烧起了胸中蓬勃一腔火;每一次字尾的颤音都激得风雨飘摇,震得城市泛起嗡鸣。邓倚兰好像已经忘了世界,忘了明天,只为了要将话统统说出来——哪怕说完以后,就此永远沉寂在黑夜里,她也在所不惜。 不过有斯巴安在,她是不会有危险的。 林三酒想了想,转过身,低声嘱咐了季山青几句话。她身上的伤势已经减轻多了,但礼包果然一副不太情愿离开的样子,挨不过是她的请求,才总算趁无人注意时,转身消失在通往大海的方向——他对吴伦似乎有一种压迫力,他才一走,后者就轻轻凑了过来,叫了林三酒一声。 “怎么了?”她一回头,就意识到了这个姑娘正处于难忍的煎熬里。 吴伦垂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被冰凉的雨水打得不断发颤,湿透的衣服都贴在了身上。 “对不起……我受了很多委屈惊吓和不公平,我也愤怒过,伤心过,连我妈妈都受了连累,也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了……” 她说到这儿,就像是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抹了一把脸,镇静一下才说道:“可是……难道你要把领导层都赶走?都杀掉?有错误可以纠正……只把不合理的事情改掉,不行吗?他说对了一点,要是没有了人管,社会马上就会乱的。你们再厉害,也只有四个人啊。” 不远处,邓倚兰的嘶喊声正在渐渐地哑下去,仿佛一堆野火快要在风里耗尽了。 林三酒望着她,问道:“你……愿意让这个世界一直保持这样?” “不,我当然不愿意。我只是想,有一些缺点也可以改正的,不是吗?”吴伦近乎哀求地说,“有了你的压力,他们一定会改正的,毕竟对待进化者的手段虽然不对,但初衷是好的……对不起,我的妈妈还在这里,我不能让她的生活陷入混乱。” 当林三酒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答她什么才好的时候,只听前方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她抬头望去,正好见一辆军车在雨幕里亮起了灯,引擎轰鸣着,转弯穿过了战场,朝远处疾驰而去。 “怎么回事?” 只要有讯号,比谁都耳聪目明的韩岁平抢先一步回答道:“我听见了,那个人说要回去汇报请示,让我们在这里等一阵子。” 话是这么说,那军车离去的速度却不像是要去汇报,简直像是要去送命。它不顾旁边还有装甲车或士兵,也不顾风急雨大、能见度低,正七扭八拐地高速往外冲——林三酒心中咯噔一响,正好瞧见斯巴安护着邓倚兰,急急地大步赶了过来。 “事情不太对劲,我们最好先回exodus。”他一抬头,却不由一怔:“船呢?” 林三酒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了。 “什么事情不对劲?”她回头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海面,一时间不详的预感把心都沉入了黑渊里去:“因为飞船速度足够快,我让礼包驾驶它去解救另外两个同伴了……为什么突然需要飞船?” 以exodus的速度而言,到达目的地甚至不需要十分钟;有风雨遮掩,正好可以趁着谈判的时候,用它悄悄去把女越和丸青戈救出来。exodus只是载人飞船,没有多少战斗力,在接下来十分钟内他们也不需要进入太空——按理来说,他们没有用得上exodus的理由。 “联系季山青,叫他立刻折返回来,”斯巴安连解释的余暇都没有,朝众人招呼了一声,“先往海边走!” 或许是因为伤势没全好,或许是因为退化成普通人的体质,林三酒在接下来几分钟里的记忆,全都成了毕加索画面一样的碎片。她只记得自己被斯巴安扶了起来,匆匆往海边走的时候,她听见了一种奇异的、尖锐的、她以前从未听过的声音。 在听到那声响的时候,她几乎确信是这个世界的末日到了。不是进化者摧毁了它,而是一种更令人类绝望的威力,在天空中打开了地狱之门。 ……几分钟以后,铜地码头所在的城市上空,升起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