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下了楼。 一楼的客厅里,福尔摩斯和康斯坦丁各自占据一边。 福尔摩斯眼下有明显的淤青,神情恹恹,笼罩着一团黑气,眼珠子时不时地转动一下,视线却没有落脚点。 跟他住得久了,华生一下子就看出来,这是身体疲累但精神还很亢奋的福尔摩斯。 也就是说,假如你轻手轻脚地避着他走,他就缩在边上,一个人静静待着,也不会冲出来挑刺找麻烦;可一旦你闹出点什么动静,把他给惊动了,福尔摩斯是有力气和脑子喷人的,而且一定会把话说得无比正确,极其刻薄。 另一边,康斯坦丁的样子和福尔摩斯相差无几。 他也像是一整夜都没睡觉,萎靡不振地躺在躺椅上,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咬着一根燃烧尽了的烟头,手臂搁在扶手上面,手指时不时抽搐几下。 仿佛两具哀莫大于心死的尸体,除了,显然的,他们并不是尸体。 华生:“……” 他时常感到自己的人生过于超出他的掌控力,这就是所有困惑中的一个缩影。 “两位……吃早餐了吗?”他斟酌着问,“我给你们泡咖啡?还是茶?热可可要吗?牛奶应该也送到了,也许来点加了糖的牛奶?” “……” “……” 没有人理会他。 单单福尔摩斯一个人不理他的时候,沉默是一种沉默;两个人同时不理他的时候,不知怎么,沉默变成了一种全新的沉默。明明都是沉默,为什么被两个人无视的感觉竟然完全不同,这是华生所无法理解的。 他原地站了三分钟,去厨房给自己准备了早餐。 吃完后华生去医院上班,临行前一位病人突然离世,于是又和病人的家属纠缠了一番。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华生精疲力尽地推门进去,把外套挂上,去客厅看了看。 福尔摩斯和康斯坦丁维持了出门前的样子。 唯一的不同是康斯坦丁的脚下多了一小堆烟头,福尔摩斯的烟杆放在他手边。 “你们一天都这样?”他诧异,又不那么诧异地说,“福尔摩斯也就算了,他没有案子又不想做研究的时候就这副德行,康斯坦丁,你是怎么回事?” “我自己也想知道。”康斯坦丁虚弱地说。 “噢!”华生都有点惊喜了,“你还可以说话啊。” 康斯坦丁:“……”他欲言又止,动了动尊贵的脑袋,转头去看了一眼还在扮尸体的福尔摩斯。 “你们俩真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他真心实意地对华生说。 华生尴尬地笑了笑,但也没那么尴尬——最多有两成是真的,剩下八成都是装的。他好像完全掌握了和康斯坦丁相处的办法,姿态上用符合社交礼仪的表现回应,但最好别掩饰自己的不以为然,而且最好不要把自己的震惊展露出来。 这点上,华生觉得,康斯坦丁和福尔摩斯有点像。 都是一个调性,他越是表现明显,对方就越来劲。 但福尔摩斯是有个限度的,超过这一限度福尔摩斯就不耐烦了,康斯坦丁不。康斯坦丁只会更来劲。这人是没边界的! 人都有控制自己的阀门,康斯坦丁就没有。 华生觉得康斯坦丁完全丧失了自我保护的欲望。 虽然康斯坦丁平时不会无聊起来那把刀子割自己玩,但华生一点也不怀疑他会这么做,而且只要开始就不会停下,会一直切割自己,直到浑身的血都流干净才停——停下来也不是因为血流干净了,而是因为他在这时候已经死了。 如果浑身的血都淌尽了都不会死,那康斯坦丁就会持续不断地割下去。 康斯坦丁疯了。 或者说并不是疯了,而是坏掉了。破损了。碎了。 这让华生感到毛骨悚然,又心生怜悯。 他很温和地跟康斯坦丁说话:“康斯坦丁先生,你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可能是因为他一贯就这么好脾气和体贴,康斯坦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说:“我不饿。来点咖啡。” “吃点东西吧。”华生劝道。 “……咖啡,加三明治。” 华生平静地答应下来,扭头去厨房做饭了。康斯坦丁朝着福尔摩斯感叹:“华生果然是贤妻良母的材料……”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