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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贰


   厢房里红幕半垂清影,金粉小屏犹虚掩,绿锁窗前双凤奩,锦帷鸳衾宿香浓,紫鳶被唤醒时还是倦枕徐欹宝髻松,宿妆微褪香弯,黛眉双点不成描,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美少年,过了半晌才认出那是眠樱。

    眠樱少有地不穿女装,穿了一身素净的霽青色竹纹深衣,他也没有描眉画眼,发髻上只插了金镶珍珠串簪,更显得冰肌玉骨淡裳衣。

    平日眠樱的眼眸看起来是深蓝里泛着一点漆黑,现在在春光淡荡里,他的瞳孔被照亮得通透,紫鳶才发现那琉璃色原来更像明月映照着云海的色泽,美丽而凄冷孤独。

    紫鳶知道,大约没有几个芳客认真地注视过眠樱的眼睛,他们在意的只是眠樱的艳容可画丶歌音清丽丶纤腰柔弱,却不曾发现,眠樱最叫人神魂颠倒的是那双琉璃色的眼眸。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快点起来吧。」眠樱拿着另一套男子的衣饰,纵使他没有捏起嗓子,但男妓的发育大多迟缓,所以他平常的声音还是偏向清甜。

    男妓虽是男儿身,但从小学习女儿家的娉婷娇态,哪怕偶然穿上男装,也摆脱不了那股矫揉造作,可是眠樱穿着男子服饰时,言行举止也变得优雅俐落,虽然绝不粗獷,却也不像一个女子,唯有他的长指甲在这身衣着里显得格格不入。

    紫鳶只有在芳客特意吩咐时才能够穿男装,所以也许久没有穿过男装了。他兴致勃勃地梳洗更衣,一时忘了问起眠樱是怎么找到这些衣服的。

    晴浴桃花红影里,晓鶯帘外语花枝,紫鳶在狻猊葡萄镜青铜镜前端详了自己大半天,又乐呵呵地转了几个圈,镜里的少年穿着云山蓝地直裰,漆黑的发髻只插了一根珊瑚簪,再配上乌纱製巾,当真是洗出铅华见雪肌,瑶林玉树出风尘。

    此时,紫鳶却忽地想起在呈祥时看见的男孩子,他闷闷地道:「我们明明是男人,却只能偷偷摸摸地穿着男人的衣服。」

    说着,紫鳶抚摸着难得没有配戴耳坠的耳洞。他们这些男妓出生不久就穿了耳洞,即使长时间不戴耳坠,耳洞也不会癒合,之前海棠馆里有些男妓甚至为了迎合外族芳客的喜好,还像外族女子般穿了一耳三钳。

    哪怕紫鳶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但因为这双女子才有的耳洞,也不会有人真的把他当作男人,顶多把他当成不男不女的妖怪。

    眠樱牵起紫鳶的手,温柔地道:「我们能够这样穿一遍已经很幸运了。」

    眼见眠樱飘渺云间质,轻盈波上身,紫鳶打趣道:「你现在这模样要是出门了,恐怕不止男人喜欢你,连女人也要迷上你了。」

    眠樱仔细地为紫鳶整理着乌纱製巾,层波细翦明眸,微笑道:「还是你更好看。」

    二人穿过花圃縈回曲径通,来到书斋里,眠樱继续默写,紫鳶则开始翻译眠樱昨天默写的内容。有时候紫鳶记得的谚文比眠樱更多,眠樱只浅浅地笑道:「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紫鳶开怀地笑道:「对啊,眠樱就是我的西席啊。」

    朱窗外桃花开艳燃春昼,交枝簇蒂连壁门,花香不时拂进书斋,二人忙碌了一阵子后,下人端来桃花粥作为早膳,他们看见眠樱和紫鳶的衣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异,却没有说什么,在为二人佈粥后便行礼退下了。

    紫鳶毕竟忌惮靳青嵐,他忧心忡忡地道:「要是下人把我们的衣着稟告靳大人,靳大人……会降罪我们吗?」

    玉碗浅浮琼乳,桃花粥熬得很稠,浮在表面的花瓣软绵绵的,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眠樱拿着黄地粉彩蝴蝶纹匙,慢慢地搅拌着桃花粥,说道:「我是在厢房里找到这些衣服的,要是靳大人不愿意,他早就吩咐下人拿走那些衣服了,而且那些衣服也是我们的尺寸,或许靳大人本就打算赏赐给我们。」

    虽然眠樱没有挑明,但紫鳶想起上次靳青嵐打发沉老爷一事,这次庆许是因为他们立了功才赏赐他们穿男装,便也稍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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