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椅上坐着个人。 那人穿了一身极为素朴的麻衣,像是峰内杂扫执事的打扮,然而麻衣之外,面若冠玉,风华清俊,年纪约在青年与中年之间——比青年人多一两分沧桑深邃,又比中年人多几分清正淡雅。 时琉背手,将断剑负抵肩后,她快步走到藤椅前:“林叔,我这套剑法算是小成了吗?” 被叫作林执事的男子笑了笑,示意她面前盛着半盏清茶的茶盏:“算。” “太好了!” 时琉坐下,将茶盏里的茶水饮尽,然后还未放下茶杯,她便忍不住就方才那套剑法里的灵气运行滞涩之处和不解的地方,向对面藤椅上的人请教起来。 —— 这人名叫林三水,是几日前,时琉在祭剑阵获得断相思认主后,晋入天境,开始在竹林内练剑时,偶然遇到的宗主峰峰内执事。 当时她对那本断水剑法有几处不解,对方偶然路过,随意指点了两句,便叫时琉茅塞顿开。 随后,时琉又随对方请教了数本剑谱修习,更是感觉到对方在剑修一道的造诣非凡。 自那日起,时琉便每日都到这林后空地练剑,蒙林三水指点,她的剑法修习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也绝不为过。 “对了,林叔,”时琉问完今日剑谱难解的最后一处,捧着茶杯时想起什么,“早上师兄又来问过我的剑法进境了,还是不能与他说是您教的么?” 林三水正轻晃着茶盏,闻言,温润的眉眼轻抬:“不是不能,只是不必。” 时琉不解:“以您的剑法造诣,能在几日内就为我通解近百本剑谱,应当奉为门内长老,只做执事太委屈您了。” “通解百本剑谱,是你之功,而非我助你的。换了旁人来,纵使我将毕生所学尽授于他,这几日也未必够他小成三本。” “这是为何?” “因为你握剑时,心之通明专注,三界无出之于右,这是求不得的。”林三水望着茶盏里晃荡的水纹,轻叹,“修剑者,先修剑心。旁人就如这茶盏浅水,轻易便生波澜,便连化境也难抵。其中佼佼者,纵使进修数千年,心境做得到如古井深水,无风不波,可只需一片落叶,便要叫它层叠泛澜——这如何能与你相比呢?” “嗯……” 时琉听得似懂非懂,也细拧着眉对着茶盏研究。 见负剑少女那副模样,醒回神的林三水不由笑了:“好了,不必深思,不懂未必是坏事。” 时琉仰脸,点头。 林三水望着她放于身侧的断剑,眸子深远,过了几息,他转来问:“这几日你修习剑谱已逾百本,可有什么感悟?” 时琉有些疑惑:“许多感悟呢,每一本剑谱都有其深意,林叔问的是哪本?” “全部。” “…嗯?” 时琉怔过,随即若有所思,“林叔是想问,我对剑道的感悟吗?” 林三水不由满意点头:“嗯。” “我才学几日,看法一定很粗浅,说出来如果有错的地方,请林叔不要笑我。” 时琉有些不好意思,但数日苦修,言传身教,她早就将面前风华清俊令人崇敬的执事视为半师。 长辈既问,自不敢辞。 细思过后,时琉轻声答:“宗内藏书阁里,将所有术法功法,包括剑谱,分为上中下三等。” “是。” “我几日修习下来,不知其他功法如何,但仅就剑谱而言,我认为这种分法……即便不是大谬,也有些错漏之处。” 时琉说得小心。 才初入玄门、刚入剑道,就敢直接质疑门内的剑谱分级,这话若是对旁人,她大概提都不敢提的。 即便是对林三水,说完以后,少女也谨慎抬眸,观察对方神色。 “哦?”林三水却并不意外,只是似乎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近些日子所修百本剑谱,上中下三品皆有,尽数小成之后,我却发现,其中不乏中品可克上,下品可克中,”时琉略微肃然,“这几夜我常做推解,最后想通,剑道内万千剑谱,并非简单区别品级,而应是相生相克。唯有融会贯通,化剑法万变于一剑,方能成至上之剑。” 林三水目光微亮,点头:“好。不愧是……剑心通明。” 时琉一顿,不解回头:“?” “不止剑道,道皆如此,”林三水起身,“术之大道,其实不过两境——从无至有,化有为无。” 时琉一怔,不由地默念起他最后一句。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