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到窗台上的打火机和烟,拇指刚划过砂轮,就听见卧室里传来响动,而后是任惟沙哑的声音,“怎么,半夜爬起来偷偷抽烟?” 应春和低低地笑了一下,刚窜出来的火苗被盖子罩住,叮的一声,“不抽了。” 任惟朝他走过来,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冬天太冷,头发没去剪,如今长度已经能用橡皮筋扎起来。应春和发质柔软,任惟平日里就很喜欢摸,尤其爱用手指捻着他的发尾玩,这下也不例外。 任惟捻着那点发尾,问道:“睡不着吗?” 黑暗里,应春和摇了下头,发尾因他的动作从任惟的手里飞了出去,“我,有点想家。” 上大学之后,应春和没回过家,一是来回路途遥远,路费昂贵;二是他的父母都已不在世,唯一的亲人外婆身体康健,整日和几个老姐妹吃喝玩乐,不需要他特地回去照应什么。 离开岛上时,是外婆送他上的船。 外婆给他带了一盒她亲手做的糕点,沉甸甸的,应春和嫌重,有些不想带。外婆看他一眼,老人的那双眼睛仿佛洞察一切,“带着吧,以后想吃吃不到了。” 应春和心里咯噔一声响,面上却不动声色,笑了笑,“怎么会呢?” 船快要开了,外婆看了看他,眼里隐隐有泪花闪动,拍拍他的手,“小和,以后不回来了吧?” 应春和一怔,这才意识到,外婆一直以来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其实她心里什么都懂,嘴唇微动,嗫嚅着:“外婆……” “你不用说什么,外婆都懂。”外婆感慨万千地拍着他的手,温热干燥的掌心从手腕一直摸到指尖,“岛上的人都是这样的,你爸妈他们,命不好,没机会出去。我呢,人老了到头了,也不想出去了。你能够离开岛上挺好的,出去了不想回来,就别回来了吧。” “好好的,小和。”外婆的手摸上他的脸,掌心一片湿润,是他的泪。 任惟,北戴河,漆黑的夜,结冰的海面。 应春和坐在副驾,跑车呼啸着穿行于墨色的夜幕中,车前灯在这夜幕里迸出两条亮白的河流,流向东边的海岸。 全程三个多小时,车子停在北戴河的海边时,天已经蒙蒙亮。 任惟摁下开关,敞篷车的车顶玻璃打开,冷风哗哗地灌进来。而应春和不畏寒似的站在车座上探出头,第一缕日光正好落在他的头顶。 日出了。 旭日缓缓浮出水平线,映亮了沉睡的海面,海浪卷着冰轻轻翻涌。 潺潺的水声,粼粼的日光,流动着,跳跃着,一如应春和记忆中的海,记忆中的故乡。 他从中汲取到生命力,那生命力一点一点地浸透他的血管,仿佛是鱼回到熟悉的海。 “好看吗,应春和?”车内的任惟问他,声音里还带着微微的倦意。 应春和低下头,双手捧住任惟的脸,落下一个吻,答非所问:“好爱你。” 按说冬天的鸟类稀少,可那天他们运气很好,一吻结束时,有鸟从他们身侧飞过,长着漂亮的蓝色尾羽,浪一样跃过海面。 “居然有鸟。你刚刚看清了吗?它的尾巴好特别,是蓝色的。”应春和的目光追寻着那飞鸟的轨迹。 任惟也看过去,推测道:“可能他正准备飞去南方过冬。” “那它有可能会路过我家,我家也在南边。”应春和顺着任惟的话想下去,很快,他就朝着那鸟飞去的方向招招手,“如果你经过一个叫离岛的海岛,替我在海边的沙滩上停留一会儿吧。” 替他看看离岛的海,吹吹离岛的风,再飞回来告诉他。 从北戴河回去没多久,应春和就开始着手画那幅画。 他画绚烂的绣球花盛开在任惟的怀里,画蓝色尾羽的鸟停在任惟的肩头,画涌动的海沉在任惟的眼底,画温柔的月浮在静谧的海面。 后来那捧绚烂的绣球花真的出现在任惟的怀里,他捧着它出现在应春和的毕业作品展上。 捧花太大了,应春和用双手接的,笑着问了一句:“这么大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