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否因为我违背了誓言,陆家的人才遭遇了不幸——勇娃子死了,你知道吗?” 陆诏年闭上眼睛,“可我仍心存侥幸,只要你安好,我怎样都行。” 陆诏年覆住陆闻恺的手背,紧紧握住。他手大,她只能把他几根手指攥在一起,即使如此,也感觉他会随时从她手心抽开。 曾经摔下马背也不会畏惧骑马的女孩,害怕起世上的一切。战争毁灭了每一个人,巨大的不安笼罩她,她不敢假想未来,只能确证他还安好。 她恨不得每分每秒去确证。 “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是兄妹,我从来没怕过,可是现在我怕了,”陆闻恺道,“年年,如果有天我不在了……” “我不许你这样想!” “老天惩罚我就够了,我不希望你因为我……” “不好!不好!” 陆诏年两度打断陆闻恺的话,她拽得太用力,他没有丝毫防备地同她一起倒在了单人床上。 被褥散发着进口肥皂与香水的气味,陆闻恺忽然有种放心的感觉。她会生活得很好,有没有他都一样。 “你答应过的,你都答应过,你总食言……” “对不起,以后不再讲了。”陆闻恺换了稍微轻松地语调。他把陆诏年往里挤,单手圈住她。 “我们有现代警报系统,听说还有很好的密码破译专家,不会输的……” “嘘。” 陆诏年收了声,蜷缩在陆闻恺怀里。 “小时候你做噩梦,我就这么诓你睡觉。”(诓:哄) “我常常做噩梦。”陆诏年咕哝。 好巧,我也是。陆闻恺连这样的玩笑话也不敢说,他害怕她关心他,害怕她追问,他的梦魇是什么。 是人烧焦的气味,金属残片刺穿皮肉的感觉,血海淹没田野…… * 去年九月,第四大队于璧山失势,撤离重庆。陆闻恺飞机操控系统被击毁,飞行高度不够,他没法跳伞,连同飞机一起坠地。 他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飞机燃烧了起来,大概日本人地认为飞行员必死无疑,一阵射击后,撤离了。他们的狂妄给了陆闻恺一线生机。 陆闻恺用最后的气力救下的小孩,跑出去求救,躲起来的村民和主任都来了。 主任担心陆闻恺出事,他担不了这个责任,便将陆闻恺送上了最后一辆飞往昆明的运输机,几位医护人员给他止血,进行急救处理。 美国医生给陆闻恺做了两次缝合手术,一次是颅骨,一次是被飞机压折的小腿骨。 医生们都说,陆闻恺不能飞了。 短短半年复健之后,陆闻恺到第四大队报道。升作大队长的杜恒一开始不愿接收陆闻恺归队,杜恒甚至放了狠话:你执意要飞的话,就去中航飞运输机,第四大队不需要死人。 缅甸战局危及昆明,加之国府组建美国志愿航空队的消息传出,几支飞行大队猜测起,是否会有队伍被派往缅甸。 既然是个死人了,就让我去吧。陆闻恺对杜恒说。 陆闻恺致电身为航空委员会秘书长的夫人,夫人赏识这位拥有五星序列奖章的英雄,盛赞其魄力,命上校亲自考核。 国府计划派一批飞行员赴美进行高级训练,人员由上校考核决定。上校问陆闻恺要不要去美国,陆闻恺笑说,以后吧,有的是机会。 上校目睹过陆闻恺与零式战斗机缠斗的场面,认为当前战场需要这样的飞行员。最后上校与周将军决定了驻缅甸的中国飞行员名单。 在日本情报机构发现他们之前,他们日复一日进行实战训练。包括被称作“狗斗”(dogfight)的空中进行近距离格斗——敌我都试图进入彼此的后方区域,好比互相撕咬尾巴的狗;以及由于太过危险而为美国军方禁止的“头撞头”——当两名飞行员在空中相遇时,对冲而过。 但无论如何,都没有真正的战场野蛮。战争是经过精心谋划与驯养的野蛮行径。 从航校毕业到服役,经历过数年空战,陆闻恺忽然意识到,他恐怕选错了路。 然而他飞得太远,他的意志就像残余的半箱油,除了飞抵目的地,没有别的路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无法回头了。 * 陆诏年在他怀里睡着了。 陆闻恺轻手轻脚地起身,把飞机模型与碎片拿走。 夜晚,陆诏年醒来,看到书桌上亮着一盏油灯。书桌齐整,房间被人收拾过。 “lady l”以一根透明鱼线悬挂在窗前,微风吹拂,它的双翼微微摆动,好似飞行着。 陆诏年来不及擦脸,拿起一件风衣外套与帽子,急匆匆跑下楼。 陆闻恺坐在楼梯口,擦拭着他的军靴。旁边放着一双崭新的玛丽珍皮鞋。 “睡好了?”他起身,望向她。 “同我一道赴约罢。” 作者有话说: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