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 他坦言道:“是臣失礼,臣今晨的确为桑尚书与卢左丞以酒饯行。” 上京权贵朱门间自来藏不住秘密,长公主自然也对近来愈演愈烈的修法风声有所耳闻。 欲修法革新,自然要有司亲入民间走访察验。 不过皇兄此番派遣的人竟是桑尚书。 长公主眼中一亮:“你今日竟见过桑尚书,她近来可还安好?” 桑仲玉当年连中三元,年轻女郎的才名令整个大周瞩目,折桂次年被起为国子监少师,后又擢入上书房训谕皇子皇女。 元承晚至今难忘桑少师一身朱袍执卷,女状元的眉宇间是遮不住的从容风采。 她自幼便无亲近的女性尊长伴在身旁,见了桑少师只觉惊艳又可亲,逢她上课更是眼神也不错一分。 前所未有的专注。 桑仲玉的行止言声便就此在无意间作了长公主幼时的规训范本。 想来彼时的自个儿还曾缠着傅姆,要做与桑少师一模一样的袍子来穿。 裴时行不意她竟也对桑仲玉如此推崇,难免有逢知音的惊喜之感:“桑尚书体泰安康,殿下大可安心。” 不过既为知音,裴时行亦想趁此良机从旁谏言。 长公主什么都好,偏终日耽于游乐,沉溺丝竹一事令裴时行颇觉不过眼。 唯求贵主可以修养身心,稍稍将眼神自浮俗喧闹的金玉丝竹中往回挪一挪。 最要紧便是能如桑尚书一般目下无尘,对男子不假辞色,将外头那些浮花浪蕊统统视作粪土才好。 他斟酌出言:“殿下既慕桑尚书林下风致,盍不如由臣为殿下萃集文篇,殿下亦可于字墨行句中同贤良雅士神交……” 元承晚心下了然。 纵然这段时日涎皮赖脸对着她百般纠缠,裴时行也还是向前那个裴时行。 那个对她看不上眼,素来嫌她行事轻浮的上京谪仙郎君。 或许他难忘与她春宵一度的滋味是真,可难容她的做派却是更真。 如今更是妄图训诫她、改变她。 元承晚知他素来美名颇多,传的最盛的便是谪仙之称。 只是太上忘情,身在九霄清寒之境,当是早已对世人寂然不动念。 若裴时行当真是谪仙人,两眼空空,又怎会望见她,又何必牵情于她一介俗人身上? 可见这人恁是虚伪。 长公主心念千转,语调讽刺:“裴大人少年登第,自然不知如本宫这等顽劣之材,腐朽粗钝,才俊望上一眼都是要被灼了眼的。” “本宫也一样,一望那满纸圣贤言,便觉头疼。” 她心头忽有无名火起,为这过往的种种。 遂遽然回身道:“尔等端坐祭台之上,自己披红戴绿便是,又何必高高在上来俯视众生,何必驳斥在泥塘打滚儿曳尾的野牛?” “卿何必多事?” 裴时行被那双妙目望住。 洞然明正,仿佛照见澄明秋水。 秋水若共长天一色,本该是灵禽振翅奋羽、自由自在扬于天际的大好时际。 可是面前这双眼却空空,只照出他的无措模样。 他想说自己并不曾俯视于她。 可那双眼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男人一瞬怔楞。 正待去寻,却不见踪影。 她的话中亦似乎含了深意,可他此刻却也推敲不出。 裴时行不曾畏惧过君王怒火,向来精彩的口舌却在面对元承晚对他的排斥时发木: “是臣冒犯殿下。亦是臣偏狭,殿下已是很好很好,若不喜书卷,便不去看。” 元承晚却早已收拾心绪。 亦不稀罕他的轻哄,瞬息前的脆弱只作惊鸿一瞥。 她并不接话。 待再出口已是情绪如常,只听她语调悠然问道:“裴大人博览群书,当还记得《春秋》所载,齐鲁两国曾在长勺有过一战?” 裴时行墨眉轻蹙,正欲寻她眼中秋水的一丝波纹。 方才一瞥,仿佛一滴欲落未落的珠泪。 他心口有些慌,亦有些疼。 不期然闻言,只默然颔首。 元承晚继续道:“后人尝为《春秋》著传,各家皆工笔详叙一人事迹,此人于战中力挽狂澜,凭一人心计扭转局势。” 裴时行好似懂了她的意思:“殿下心怀百姓,韬光而养晦,但臣坚信,殿下亦有曹刿于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风骨。”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