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妪认出?了宋也川:“您……您是宋先生!”她眼含热泪, 情绪也有些激动:“是您到我们洪村,教我们如何自保如何安身。他们说您贪了我们的银子,我老婆子一个字都不信,大慈悲的宋先生, 是来救我们的!” 有她开口,人群里的人纷纷投来目光, 亦有人大声说:“对!是宋先生!我见?过的!”那人指着自己的额头,“宋先生额上有印迹, 不会有错的!” 人群里很多人都涌到了宋也川的面前:“宋先生!我那时候就日?思夜想,生怕那群狗官会害了您!佛祖保佑!” 宋也川面对众人的热情,骤然有些无?措, 他求助的目光看向身后头戴幕篱的温昭明,哪怕看不到她的表情, 宋也川也知道她在笑。 建业八年的春天, 温昭明曾手握铜镜对他说:“只要你足够强, 你脸上的字便会成为你的标志。” 心口微微发热, 宋也川对着那些百姓拱手:“不足挂齿。布政使大人让也川替他向诸位承诺, 若明年大家手中有余钱,可以?低价买回自己的农田。不至于无?田可种。”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道谢的声音。有一个女?郎大声问:“宋先生成家了吗?” 大家哄笑起来,宋也川面上微微一烫,目光轻轻向温昭明的方向飘去:“多谢姑娘垂爱, 也川已经有心上人了。” 隔着幕篱, 温昭明抬起手轻轻贴了贴自己微热的脸。 心上人。 唯有提到温昭明,他的笑容才能直达眼底。 他笑意?暖暖, 好似眼眸中藏了一整个春天。 * 宋也川和温昭明离开渑州时,于界碑处看到一个人骑在马上。 落日?熔金,野蔓满地。 “是秦子理。”宋也川道,“我去和他拜别。”说罢提袍下?了马车。 看见?宋也川下?车,秦子理亦翻身下?马。 “这几日?我想了许多事?。”他缓缓道,“有些我自己想不明白的,反倒是因为你想通了。这些年对于渑州的事?,我的确失职。” 宋也川神态平和,对着秦子理拱手:“秦大人本有治世之能,日?后定能成为爱民?如子的父母官。” 秦子理叹息一声:“我今日?来,是想给你看一份东西。”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林惊风收监前给我的,说若有一日?见?到你,叫我将这封信给你看。” 纸页早已泛黄,宋也川默默拆开,里头像是仓促写就的一页纸。 看到第一行字,宋也川的眼睛便涌起一丝烫意?。 也川吾弟,见?字如面。 林惊风的信中,表达了自己无?尽的歉意?。他说如果宋也川能够看到这封信,希望他转告父母,自己做过很多错事?,大概会让父母蒙羞。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发自于内心,从来没有后悔过。他说他自知即将赴死?,无?法侍奉父母终老,在此辞谢父母的教养之恩。 信末,林惊风留了八字短句: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短短八个字,阐述一位年轻士人短促又惊艳的一生。 宋也川默默看完,秦子理擦燃了火折,宋也川轻声谢过,将信纸点燃。 “兄长担心父亲会怪他。”看着火苗将信纸彻底舔舐干净,宋也川淡淡说,“可父亲一直到死?前,都在以?他为傲。” 秦子理看着信纸的烟尘,轻声说:“死?者长已矣,若泉下?有知,惊风会明白的。” 宋也川再?一次对秦子理长揖:“多谢秦大人搭救,也多谢大人保存兄长手书。” “不必。”秦子理道,“我做得?还是太少了。” 二人就此道别,登上马车后,秦子理在渑州的界碑处又站了许久,直到他远远的,变成一个黑点。 像是在历史深处,一个短暂又不起眼的石碑。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