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人顿了顿,抬起浓黑的眼睛,“所以恳请大人网开一面。” 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上滑落,他的神情平静,看不出太多悲切凄怆。宽大的囚服已经湿透,勾勒出他瘦削的身躯。宛若野草一般潦倒落魄,不知道会被凛冽的寒风吹往何处。 刘瑾看向他,又像是透过他看向了别处。 三年前,刘瑾第一次见到宋也川。他是当年明帝特开恩科时的榜眼。天子门生,当朝新贵,一入朝便入翰林院便是正七品编修,官阶虽不高,可从编修上走出来的阁臣历朝历代不胜枚举,宋也川年少惊才,出口成章。以十五岁之龄即受官于翰林院,若没有藏山精舍的事,他日后定会官路亨通。 想到藏山精舍,刘瑾不由叹了口气。都怪那群阉党,结党营私,祸乱朝纲。自万州书院被付之一炬后,南方的各个书院皆遭拆毁,如今连藏山精舍也容不下。精舍上下百余人,包括藏山精舍主人,也就是宋也川的父母,都被冠上同情逆臣的罪名,昨日于西四牌楼外伏法。 刘瑾执掌锦衣卫,不曾与宋也川共事,可大梁国中,谁人不曾听过这位少年十五岁入仕的才名和治世之能。如今一朝零落成泥,又何尝不令人感到惋惜。 他望向宋也川右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不由得在心中叹息。这个少年,傲骨铮铮不肯认罪,这只手毁在了刑狱中,只怕再也不能挥笔做文章了。入狱之后,镇抚司曾刑讯逼供,令其供出万州书院的其余党同,宋也川是醉心于史书文章之中的人,并不曾与江南各大书舍有所往来,宦党们盼望的是重刑之下,他可以胡乱攀咬,以此惩治江南文人群体,彻底斩草除根。 但宋也川自入狱后除了必要的应对外,一言未发、一字未写。 是个极有傲骨的人。 “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刘瑾面无表情,挥手叫来一个人,“拆去他的枷。” 宋也川松了一口气,有锦衣卫上前来拆掉他的枷锁,极重的锁枷被卸下后,宋也川对着刘瑾躬身行了一礼。雨水顺着他单薄的脊背流淌下去,乌黑的头发贴在他清隽的脸上,宋也川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刘瑾眼中似有不忍之色,他侧过身去,不再多看。 锦衣卫都站在几丈开外的地方,宋也川因为双脚之间挂着铁链的缘故,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蹒跚着向前走去,铁链的碰撞在一起,发出嘶啦的响声,混合着雷雨和风声,刮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刑场是一片空地,现下除了监斩官曾坐过的台子之外,看不出别的痕迹。宋也川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任雨水兜头淋下,他寂静幽晦的眼眸中,没有半分泪意。他平静的躬身,额头贴在刑场的砖地上。 天地一片昏然与苍茫,阒寂无声,仿若只留下那一抹单薄的白衣。 一辆马车停在了不远处,从外观看并不显眼。有锦衣卫想上前驱赶,却被刘瑾抬手拦住。他的目光落在马车上的木槿花纹饰上,已经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宋也川行完了礼,他手腕上的伤可见骨,几乎无法借力,他站起来时身形有些踉跄。 从马车中走下来一个人,她穿着侍女的衣服,举着一把雨伞向他走来。雨声如雷,她停在了宋也川面前。宋也川缓缓抬头和她四目相对,雨水顺着他贴在脸上的发丝滚落,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最后轻轻吐出二字:“殿下。”他的声音太轻,以至于无人听出他声音中的哽意。 女子将雨伞移向他头顶,微微倾身:“我来送你。” 宋也川艰难启口:“多谢殿下。” “昔年报恩寺前,我与你一面之缘。想不到再见竟会是如此光景。”女子声音沉静,身姿如竹,“藏山精舍打在父皇的逆鳞上,我救不了你,你会恨我么?” 宋也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了然神色一闪而过,微微摇头:“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