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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漫喊归家,“家去了,天黑了……”

    枣树五年以上粗壮,一人多高,一株上面四五根旁枝,被绳子拉开四散以免过高,均用木楔子钉在地上压梢,地上散落着被修剪下来的嫩绿新芽。

    应着吆喝,又有两三人从园里出来,手里拿着黑色剪刀,比一般剪刀大许多,打量着这辆马车,“谁家的亲戚——”

    宋旸谷便不出去,只拉起来窗帘布往外看,没想到被人打趣“去谁家里?眼生呢,哪里来的?”

    他先去看宋遵循神色如常,宋旸谷便神色肃穆,一言不发。

    车夫看他们人多手拿铁具,欲催着马快走,忙打哈哈,“过路的,马上就到了。”

    恰好王乃宁抱着桑姐儿从枣树下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叶子热情招呼,“天晚了,要是不到地儿,家里吃饭去,歇一晚上明天早上再赶路。”

    说完又自报家门,走到大路中间才把桑姐儿放地上。

    如此周到热情,山东南路民风果真纯朴,宋遵循对洋人越发忌惮,平日里还不知道怎么鱼肉百姓的,才闹出这样大的乱子来,便让宋旸谷出去婉谢。

    宋旸谷站在车辕上肃立,怕下车行礼再爬上来不雅观,他并没有大哥那样好的身手,只好站在上面了。

    那么大一点儿的人,规矩却极好,咬字清晰而音准,官话说的极好,“多谢好意,亲戚家中有要事,须连夜赶路。”

    桑姐儿闷笑一声,一边拧着王乃宁的胳膊要他回神,“您别看了,大善人,人都走远了,你放心给人家里去做客,人家不一定敢落脚呢,怕你是扈三娘开的店。”

    黑!

    王乃宁没有交到新朋友,照旧春风满面,一边掏出来工钱按照人头派发,他是被老太太派来当监工的,“好马,瞧见没有,马蹄儿蹭亮,上好的马蹄铁。”

    他对家事农事以外的所有事情都有研究,都感兴趣,笑话宋眺谷,“不大的人,像模像样,规矩大的很,几时给桑姐儿找个婆家,郎君要这样的才好。”

    他眼馋别人的马,老太太不给养马,嫌弃没有马他都能跑几十里地到处浪荡,有了马更不着家。又嫌弃马料费钱,不如养几个骡子,套着能拉车,也能负重。

    桑姐儿没看见人长什么样子,只看见一个蓝色的背影,背后一条小辫子,帽子上一颗红荔枝帽正,浮雕鳞纹,凸点微露白色,近蒂为口,她不懂什么是牙雕,只看那荔枝可爱巧妙。

    “我不着急,几时叔叔娶亲才好,那时候自然有高头大马。”她没心没肺,王乃宁却莫名羞涩,闭口不谈自己婚事。

    自有老太太做主,老太太做主,也得他先看看人才好,不然不愿意!

    俩人不着家,慢悠悠地晃着,路上逮鸟薅草,浑然的淘气成一团,老太太给的钱有余,俩人眼馋驴肉火烧儿,又去买驴肉火烧去了。

    天黑不是终点,简直是叔侄俩的保护色。

    老太太拄着拐杖等到黑透,山头离家里三四里地,走路慢一个时辰也该回来了,对着大奶奶牢骚,“鸟都知道回家,他们不知道家里来,不如鸟儿呢。”

    “咱们吃,不等他们,喊老大来吃饭。”老太太闭口不谈自己多给了钱,老人疼么儿,不给钱的话,也知道儿子早就家里来了,没有资本在外面溜达。

    大奶奶忙去灶上忙活,家里只有长工,细碎的伙计都是大奶奶操持的,小脚一点一点的,弯着腰把火熄了。

    “我去喊老大去,你小心着点,别留了火种子。”

    “唉,妈,您慢点。”大奶奶忙起来扶着她起来,“要不还是我去吧,天黑看不清路。”

    “我还没老呢。”老太太执意要去。

    她走路慢,拄着拐杖看地上的落杏心疼,想着明天开始扎几个稻草人,树上开始结果子了,最怕鸟儿祸害。

    捡起来装在衣服大口袋里,青杏子她也不白浪费了,酱油腌来下饭吃。

    自古以来地主,没有一个不是精打细算,鸡蛋里面算出骨头来的,听东厢房里面咳嗽,她一边喊一边推门,“老大——”

    里面便是一阵声响,老太太闻着烟气,一下就变了脸,看王乃昌还歪在炕头上,手里一把来不及藏起来的大烟枪,只觉得天旋地转,“老大——你——”

    王乃昌扑跪过来,烟雾缭绕中好似一张青面獠牙鬼,地上几个指甲大的青杏滚落,老太太踉跄倒地,一只手死死拽着王乃昌的袖子,“不如死去!”

    恨啊,恨的头脑发昏,恨当年为什么给他染上了烟瘾。

    给人骗了,老大读书下功夫,伤寒又高热,后面退烧了又久咳内脏m.WeDAlI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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