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池只是笑,不说话。妙真不由得打量她,渐渐想起不对来。白池分明已经死了!小产流了好多血,止也止不住,连经验老到的郎中接生婆都束手无策。 她是亲眼瞧见的,她临死前,分明还攥着她的手说了最后一句话——“妙妙,不要怕,我就不怕。我是不怕死的。” 又笑着说:“也不怕痛。” 那跟前这个?又是谁? 眨眼的功夫跟前又变得空无一人,一眼望去?,长长的廊下铺满月光,上头悬着几盏白绢灯,也撒着白森森的光,把地?砖照成?冷灰的颜色。远远的有和尚在敲木鱼,“笃——笃——”,总是要漫长地?停顿一下,人的脑子也跟着迟缓地?停顿一阵,在这一阵里,一切的悲欢离合都成?了空白。 白池死了,邬夫人辩解说并不是故意要打她,是脚下踩着了雪打滑,不留神栽过去?的。本来已做好了邬老爷不信的准备,谁知邬老爷反倒没?过分怪罪他太太。 因为?丧事全要靠她来料理,夫妻俩总在最要紧的关头团结起来,没?空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反正这个?家是又落回?邬夫人手中了,一切的矛盾都戛然而止。 因为?治丧,耽误了这一阵,好容易丧事落尾,妙真又犯了病。良恭执意要走,花信不肯,冷笑着道?:“你无非是急着带姑娘回?去?好和你成?亲,我真是不懂,你到底在急什么??你是怕姑娘反悔不嫁给你了?你们既然要好,连这点信心也没?有?这时候好要拉着姑娘跟着你颠簸,到底是你们的婚事要紧,还是姑娘养病要紧?” 邬老爷因怕人家说人走茶凉,姨娘才刚没?了,就忙着赶她的娘家人,不好听。便也跟着劝,“我看你们先别急着走,就在我家调养几日,等你们姑娘清醒过来一些再走不迟,免得路上闹起来出大事。” 这一回?妙真闹得比往日都要厉害,入夜就说白池在廊下坐着,穿得单薄,偏要拿个?毯子出去?裹在那柱子上。常坐在那冻人的吴王靠上和那柱子说话,哭一阵笑一阵的。白天起来,又嚷着有人要害她,谁都近不了身,常拿着一根金簪子向?人胡乱比划。 良恭也怕闹到船上去?,四面都是水,倘或有个?不留心之处,她又出什么?差错可不好。比起碰上传星的风险,他更怕这风险。只好向?邬老爷打拱,“还请邬老爷荐一个?本地?的好郎中,给姑娘开一副安神定心的药吃。” 邬老爷满口?应下来,“我下晌就打发人去?请,你们只管安心多住些时日,白池没?了,她的娘家人,我一定是要照顾周到的。” 果然这日下晌,邬夫人就遣人去?请了个?有名的郎中过来,抓了副好药,命人煎好了,亲自和老冯媳妇送来妙真屋里。 因见妙真给绑坐在床上,便哭天抢地?捶着炕桌说:“我可怜姨娘唷!你才去?了,你妹子就病得这样。还不是为?你走了的缘故,还不是为?你走了的缘故!你要是听得见,好歹回?来看我们一眼,不枉我和你这两年的情分呐!” 花信正坐在床前给妙真喂药,听见这话,冷不丁打个?寒颤。邬夫人问心无愧,倒是有胆子装好心。她是心虚,并不敢哭喊叫白池回?魂来的话。不知道?人死了,到底能?不能?化作鬼,化成?鬼了,到底又能?不能?晓得这世里的真相?她希望白池不能?知道?,连自己也赶快忘记的好。 好在活着的人都不知道?真相,都只当是邬夫人扑倒了白池,把她的肚皮撞在了那奇形怪状的太湖石上。不管是真是假,这会大家都不计较了,横竖白池这一死,这个?家又是邬夫人来当了。 花信拿帕子给妙真抹了嘴,又掉回?榻前向?邬夫人福身,“亏得太太好心,又是替我们请郎中,又是替我们抓药的,等我们姑娘好了,也叫她谢谢太太。” 邬夫人左右揩了眼泪,嗔怪一眼,“说这些客气话,都是一家子亲戚!我看单是你们三个?守你们姑娘也着实累得很,我叫惠儿也来帮个?忙,让你们得空时好歇一歇。” 这几日多半都是良恭和花信两个?近身照料。说来奇怪,花信先前最怕妙真发病,唯恐她闹起来伤人。这回?闹得更厉害,她反倒胆子壮大起来。大概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