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许俞华的要求,蓓琪翻译文章会获得二十英镑,她欣然接受这笔不小的数目,因此在白天抽出时间到咖啡馆翻译。某日晴空灿烂,裘子颖正是在咖啡馆遇见埋头苦作的蓓琪,她握着一杯卡布奇诺坐在另一桌,本不打算打扰,却被蓓琪叫住,希望她可以帮忙解决一些英文用词。《电影手册》虽说是电影杂志,但撰稿的影评人都是电影制片人、左派导演和哲学家之流,用词艰深晦涩,句意复杂,甚至可以说是时髦得令人一头雾水。蓓琪知其意而不能通译其文,消化得有些困难,还是见人求援为妙。 玫瑰色的桌面摊着几张纸和一本杂志,无害阳光被窗外蒲葵叶滤过,一影一痕洒向纸上斑驳字迹。风荡,影也窸窸窣窣地荡。裘子颖读过其中一部分,已经有了想法,这想法是针对蓓琪本人的,她不知道蓓琪在法国受到的教育如何,但她发现,蓓琪懂得卷上好的烟丝,歌喉动人,并且能够翻译刊物,来伦敦前定是中上流之人。 杂志封皮由柠檬黄作底色,一格经典的电影画面占据大幅版面。裘子颖翻开她面前的杂志,然后将脸从杂志扬起,奇怪地问道:“你怎么要翻译这些呢?” 蓓琪听这话后闷着脸,好像被逼无奈:“你记不记得看电影的那天许俞华叫我去吃饭,从那次以后他就把我当成法语翻译。他急忙要我翻译是为了给那个法国人写一篇宣传文章,我说找你写,他很生气,好像要了他的命一样。” “我刚来英国就跟这报社的老板有过节,他们自然不愿意,”裘子颖会心地笑,接过蓓琪递来的半成英文翻译。她捕捉几个字眼,诸如美学、电影导演之类,频频蹙眉,也觉得困难,“不愧是法国的刊物,看得人眼花缭乱,翻译过后我大概能明白这篇文章的意思,但这内容不是一般人愿意读下去的。” 蓓琪不自信道:“也许是我用词不准确,英文会写movie或者film,但是法语是cinéma,根据他们的术语auteur?de?cinéma,是不是用cinema比较贴切?以及这个mise-en-scène,几乎没有一个英文词组可以阐释,而中文我更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只是表达电影这个对象,我觉得三个单词都可行,至于后者,恕我也不懂,”裘子颖笑一笑回应。 蓓琪吸取建议,低头补充写字,喃喃道:“英文始终是法语演变过来的,竟也卡在这里。” 裘子颖捧着快要凉掉的卡布奇诺浅喝一口,盯着对方,愈发觉得不简单,踌躇片刻,还是问:“蓓琪,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你为什么会从巴黎来到伦敦?” 蓓琪怔了怔,笔顿在手中,接着脸上浮起一抹苦笑,苦笑渐渐溢开,闪烁其词:“无家可归,有人介绍我到伦敦,我就来了。” “在歌舞厅实在是屈才,你懂得不少,对这方面好像有深究,”裘子颖赞叹道。 “在巴黎多少会耳濡目染这些,尤其是那些布尔乔亚们,坐在塞纳河边就能侃侃而谈,并不稀奇,”蓓琪坦然道:“其实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我一直都只想唱歌,来到伦敦也算是如愿了,况且陈先生和梁先生都待我挺好,我没什么可怨的。” 日光渐渐隐匿,纸上没了影,变得灰不溜秋。裘子颖猜测蓓琪是那些巴黎优渥家庭出身的女子,被严厉的父母逼着学琴棋书画而不得反叛,现今在伦敦总算做一回自己想做的事情。她帮助蓓琪斟酌一些单词,由于不太懂法语,蓓琪便用简单的中文和一些例子补充说明,俩人就这样在午后砌出英文翻译。裘子颖鲜少与蓓琪这样对话,这一次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