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一块长大,他们一人腰间别着把五光十色的宝剑,从城北的马场逛到城南的闹市,从城东的酒楼逛到城西的青楼,京城的每一寸土地,他都熟。 他从小斗鸡走狗,无所事事,无论去哪儿,身后都呼啦啦地拥着一伙小弟儿,这就是京城公子哥儿的排面,可惜这排面没能跟他一起逃出盛京。 幼时测根骨那日,家主断定他的资质稳上金丹期。家里人挺乐呵,讨论着他将来去哪个秘境探险,使什么绝世武器,在哪个比武擂台上扬名立万......集齐家族的资源冲一冲,说不定能冲上大乘期。 他没理他们,就坐在一边想,他能稳上金丹,磕点药说不定能堆上元婴期。然后在家族的荫蔽下,进大业帝的朝廷谋个不大不小的官,也算为家族尽了份力。寿终正寝的时候,拉着家人的手絮叨一番,接着一抔土埋进祖坟。 这就是完美的一生。 什么秘境探险、扬名立万就算了吧,他就是个普通人,也只想当个普通人。 但是,计划不如变化。 盛京沦陷了。 他的所有计划,所有期望,甚至人生都终结在了盛京。 诺大的盛京城,坤舆界最繁华的城市,天子脚下的都城,泱泱几千万人,最终逃出去五千人。这五千人,曾经见过地狱的景象,他们的人生都停滞在了那一刻。 盛京的人都习惯用及冠前、及冠后来讲述他们的人生,而逃出盛京的五千人,他们的时间点却被分割为盛京沦陷前、沦陷后。 顾孬种,他的亲人死了大半,可还有大半落在北城,他还有家可回,有人可念。 可他厉无咎,没有了。 厉家,掌控羽林军,世代守卫京城。 盛京沦陷那一夜,他们厉家第一次没能守住,虽然没能守住,可也无愧于满门忠烈这个词。厉家上下三千六百五十口,包括后院的狗和鸟,全部以身殉国。他们没能守住京城,没能保护好百姓,可他们能保证他们会死得比百姓早。只要他们有一口气在,就有百姓一条命在。 那夜,厉无咎没本事,挥着花里胡俏的破剑,没能干掉一个天魔。他正准备自爆,以身殉国时,被顾孬种拉了一把,被带离了京城。 厉无咎想了很久,为什么被带走的不是别的厉家人,而是家里最无能的他,连后院那条狗都比他强,至少傻狗吃掉了一只魔团。 无论如何,逃出京城后,厉无咎的心里就只剩下一件事,报仇。 他可能杀不了灭门的天魔,杀不光所有的天魔,甚至看不到天魔除尽的那一日,但他至少要死在杀魔的路上,至少要对得起厉家满门忠烈之名。 厉无咎突然想起了香雪海,那也是满门忠烈。盛家,也是满门忠烈。极道宗,也是...... 他倏地笑了出来,什么破世道,遍地都是满门忠烈。 厉无咎挥起刀,跛着脚朝魔将砍去,被一脚踢开。果然,只有一只脚还是不方便。 他摸了摸新长出来的左腿,长到膝盖了,老爷子说,再过几个月,就能完全长出来。要是再折腾,这骨头一歪,就再也扳不正了,一辈子只能做个跛子。 他留恋地摩挲了几下嫩肉,怪滑的,接着使劲一扳,血液四溅。 老爷子看着这一幕,瞪大了眼睛,怒吼道:“干嘛......”话说到一半,登时噤声。 厉无咎把腿扳到大腿根处,用力一折,他掂了掂新生的肉,然后随意地扔了出去。大腿根处,就是厉无咎曾经治伤的地方。 他仰起头,咬紧后槽牙,就着鲜血淋漓的大腿,猛地把刀柄插进肉中,刀尖朝地,组装成了腿刀,恢复成半个月前他刚下前线时的样子。 一条腿,一把腿刀,手里再握着一把,狰狞得吓人。 他满头大汗,胸膛不住地起伏,却硬是一句闷哼都没泻出口。 “嚯。” 魔将看到这儿,不禁鼓起掌来。 “狠角色啊,兄弟。” 厉无咎狞笑一声,“别他/妈跟老子扯兄弟,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