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到此中断,如今每一个进京入皇城的道士都有可能是下一任国师。原本存着的万分疑虑被权势打的烟消云散,守城军士弯下穿着坚硬盔甲的腰,恭恭敬敬的查看后又送回。 “道长莫怪,职责所在,您请。” 虽然这位道长遮掩的挺好,但军士也晓得这是位坤道,也算是新入宗教的妥协吧,男子众多于是只能在戒色戒欲的禅门皈依受戒,女子稀少于是只能皈依受戒于存在允许婚育的玄门。 无论如何,在瓦朝,繁衍生息才是头等大事。 若要交错着来,只能记名做个俗家弟子。 只见这人又小心翼翼并不直接接过,只是打开了自腰间摘下的布袋。 “您辛苦,放进来便可。” 轻轻浅浅的女音,果然是位坤道。 进了通州的城门,她自是先去寻落脚的地方,既是交通重镇,自然有供马的草场,那里平坦开阔,并不常有人来,坤道提出想租住废弃的草棚马厩,马场主人虽觉得奇也怪哉,但送上门的生意不能不做,心里暗想是否得盯着点这人。 回家苦思半晌,忍不住与夫郎说了,又被打趣是个榆木脑袋。 “这时候进京的僧道,多半都是得了皇令的,俱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你还怕她们不成?” 马场主人一敲脑袋,才回想起这回事来,又开始心急是否该热络些,与这可能的贵人交个好才是,又忆起那道长说不想任何人打扰,转不过来的脑袋从一个死胡同撞进另一个死胡同。 “人家道长这是在修行呢,自然不好打搅,你呀,少点这闲心思吧。” …… 那夫郎说得对,灵玑确实不想任何人来打搅她,更不想与任何人接近,她才从充满瘴气的岭南回来,而她上一个接触的人,是位麻风病人,这个时代的麻风难以治愈,真正的绝症,她待在那人身边,与师父的信件一月一来回,方药尽出,也只是延缓病程,续命个一年半载。 她们救不活那个人。 偏偏这时京城出了召令,无铭观记名在册,她只得动身去往京城。 这无异于杀人不必刀。 灵玑愧悔歉疚,她晓得一旦她离开,眼前这人就会死,她活得痛苦,病大风,骨节重,须眉堕,左目盲。她的血肉溃烂成块,几乎要从身体上掉下来,一臂连踡,两足匍匐,寸步千里。 待到后期,疮痍遍体,眉秃鼻塌,面容丑陋残疾,手指连笔也握不住,这简直就是毁了这个曾经的世家出身的状元郎。 明明那样好的一个女郎啊! “道长,你去吧,能有这段时日,襄馥已知足。” 她已经修通了乡郊的水渠,打通了淤堵的航道,也总算写完了自己的诗集,更何况,她在这最后的人生里,遇到了一个叫邱灵玑的道士。 柳襄馥动动脑袋,不得不又抖落几根眉毛,朝她笑道:“我这病……就不送你了,待你到了京城,等你的来信,我亦会回信。” 这笑勉强,皇命不可违。 离开的那天,挑了个不见人影的时辰,灵玑红着眼骑马离去,不敢回头。 这时候没什么人醒着,柳襄馥却踉踉跄跄爬了起来,坐上灵玑为她特制的轮椅,来到桌边,提笔便写。 书里说,麻风为“天刑”,前世今生害人作孽,获罪于天,故患此病,灵玑道长却告诉她“非也”。 可笑她柳襄馥堂堂正正,真正的妖鬼还在那京城里击钟鼎食。 她已有几根手指脚趾坏死,如一团烂肉从她身上腐败掉落,拿笔已经很难了,但她要写。 新科状元的字铁画银钩,可惜她少了一根手指,因此写得歪歪扭扭。 纸墨的清香与她身上的腐烂臭味混在一处,她痛苦而无望,却下笔如有神,文思如泉涌。 《赠秋君》。 埋尸荆楚地,洒骨湘水边。但看青史上,谁能免无常。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