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个小时后。 “商小姐,我们的无人机、直升机、搜救犬和探测器已经把坐标覆盖范围来回搜索了五天, 所有有事故痕迹的现场几乎没有遗漏,他也许是被野兽吃了, 也可能随着河流漂向了下游。我劝你放弃。”搜救队队长摘下帽子。 商明宝的目光很迟钝地转到他脸上:“你们拿钱办事……” “是, 就算你要我们在这里再搜上一个月两个月也没问题,但没有意义。”这个德国人的脸上神情肃穆, “下游浮上了两具尸体,你……可以去辨认一下。” 商明宝的双眼像两个黑洞:“你再找两天, 求你。” “我的人也需要休息。” 他们和另一支队伍已经连轴找了五天,即使是轮班也到了体力极限。 “再找两天,我,”商明宝低头,眼珠子转得很缓慢,“我给你跪下磕头,你想要什么跟我说,我什么都能给你。” 与其说是跪不如说是软下的身体,被队长和身后保镖一并扶住。 “好,再找两天,但请你做好心理准备。”德国人不忍,捏起领间口哨吹响集合。 商明宝点点头,垂着眼睫:“我做好心理准备了,嗯,做好了。” 所有人都看出她的平静是纸糊的,是自我意识为她筑起的最后一道自我防护机制,但没人敢拆穿她。 两天后,商檠业和温有宜抵达奇特旺,由essie所在的直升机降落点徒步至搜救现场,看到了他们的小女儿。 她正坐在一座半高的土堆上吃面包,形容枯槁,白得像鬼魂的面容上没有表情,眼珠子也是不动的,只有手指在捻面包丝,嘴唇在咀嚼。她总是葱管似纤细透明的十个手指头,指甲都劈了,甲肉与指腹结着血痂。她塞进嘴里的那点东西连麻雀都喂不饱,但她吃完后便将脸偏向一侧吐了起来。 温有宜再难忍耐,冲过去扶住她,用自己的袖口给她擦嘴。 商明宝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目光在妈妈脸上聚焦又涣散。 “babe,babe……”温有宜跪在泥土上,将她的脸抱进怀里,无声地垂泪。 助理小来随后赶到,先拧开了保温杯,继而将湿纸巾递了上去。 商明宝任由着眼前人给她擦脸,温柔地,有香气地。目光越过眼前人的肩头,看到不远不近站着的高大威严的男人后,眼神缩了一下,将视线回到眼前。 温有宜已是泪流满面。 “妈妈……”从商明宝的喉间,发出粗哑灼痛的声音,是一个人类诞生后最早学会的发音,遗忘了一切后本能的发音。 小来见不得她这幅模样,将脸微微地转向一旁。 温有宜攥紧了湿纸巾,将商明宝用力地、像母鹰护崽般地将她牢牢拥到了羽翼底下:“放弃吧,孩子。” 商明宝不记得时间了,懵懂地说:“黄金救援时间还没过,有七十二个小时了,我还有十二个小时。” 温有宜的嗓子像被棉絮堵住,无论如何都不说口真相。 一天二十四小时、纵使睡着了也不会止息的尖锐蜂鸣声,被一道低沉的声音穿透了—— 商檠业看着她,清晰地一字一句:“他已经被大使馆正式列进失踪名单。” 温有宜只觉得怀里的身躯剧烈地抖了一下,那些血肉像红色的烛泪一下,软下来,烂下来,泥一样坍坯在她怀里。 已经没有情绪了。所有的情绪,在救错人的那一瞬间便已经被彻底击穿。 那天,她跪在雨下,糊着血的指头在脸上死死地挠下,像要挠出一个真相、一个坐标。她的样子吓坏了保镖,倘若手里有刀,也许她已经一道道地顺着手臂划下——想破坏自己的念头疯狂地挤占了意识,仿佛如果不这样,她就无法确定自己的存在,就无法宣泄那些对老天的恶、对自己的恶。 四天来行尸走肉的皮囊里,最后一丝灵魂也被抽走殆尽,商明宝昏迷在温有宜的怀里。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