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独有的土腥味充斥着布局精巧的茶室,男人清透寒凉的声线讲述故事时如空荡山谷里不知何处而来的笛声,不知不觉已引人入胜。 单绵莲从故事里回神。窗外雨帘已断,芭蕉正颤,风雨歇了神通,天色缓缓复青,有发白之势。 更漏浮了半格,单绵莲却觉得像通宵读完了一本经书,亢奋与乏累一同撕扯着他。 两人默而不语,一个自顾饮茶,一个对窗沉思。 良久,单绵莲开口道: “今日便会到这里吧,先生。” 男人放下茶盏,拂袖整带,离去前说道:“时不待人,御业叨扰数日,心下惭愧,后日便打道回府。多谢少坞主近日来盛情款待,御离去前自会再来拜别。” 单绵莲送男人至院门,返回房间后惊觉后背汗湿一片,心头也渐渐涌出后怕。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墙角处的女婢子。婢子有一张婴儿肥还没淡去的圆脸,一双眼睛生得圆而有神。 “婢子名唤葡霜。” “可有婚配或意中人了?” 年方不过十六的婢子一下通红了脸,眼睛不敢再直视自己的主子,轻摇了摇头道:“尚未。” 单绵莲眸光柔和下来,“你也知道,我院子签的都是聘用契,我并没有权利干涉你的婚配。你回家与你父母招呼一声,他们若愿意,我给你寻个好去处。” 葡霜一听忙跪下来谢恩。单绵莲身份尊贵,他找的人家定是好过寻常人家。 “不过以你的出身,怕是只能做个通房小妾,这点也与你父母言明。” 葡霜一听主子这话音,心里更有底了。未来夫家想来有些身份,就算做个小妾也能享到不少好处,日后她好好侍奉着,混当个贵妾也不无可能。她才貌皆是凡品,能得主子这样照拂实乃万万幸了。 “退下吧,让墨文进来伺候。” 挥推葡霜,单绵莲坐到书桌前。天已经亮了,换作往常他会躺在床上做着春秋梦,如今却不敢再做了…… 他不是抱树兽,做不到无牵无挂;他的兄弟更不是抱树兽,做不到与世无争。驯化的出现是注定,但抱树兽的结局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如果一场驯化只能有一只独足,那只独足只能是万不得已的他! 墨文进来后立刻磨起墨来,闲聊般对写信的单绵莲调侃道:“今日太阳一定打西边出来的,主子您竟然现在还没睡呢。” “主子我现在无心与你没个大小,一会儿把信 封好后,你亲自送北山去。” “北山,夫人那里?主子您……” “你只管照做。”单绵莲冷冷剜墨文一眼。头一次见好脾气的主子眼神如此冰冷,墨文被吓得呆住了。可单绵莲不打算解释、道歉,冷着脸把信写完,火漆封好后立刻打发墨文去了。 午后,一直等着未休息的单绵莲收到了母亲的回信。 少坞主之位迫使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数年,不敢犯丁点儿错误,不敢有任何违逆,如一只蜷缩壳中的乌龟,妄想用极致的防守抵御外部的重重危险。他知道自己是父亲选出来的活靶子,性子懦弱好控制,还一片赤诚忠心,简直是掩护九弟最佳的保护伞、垫脚石!就算知道这些,他也希冀着父亲可以回头看一看他的努力,看一看他的付出,最后良心大发,施舍给他一点父爱! 可等待不一定能等到自己想要的,两年前,他等到母亲被发落到荒凉北山的噩耗,其中缘由无非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可父亲要发落的女人就算不是他宠爱的女人,好歹是他名义上的继位者的生母,他竟然连知会一声都不曾有过!更可笑的是,自己还曾试图为父亲的行为找借口,去体谅他理解他!若不是这两年母亲在北山的悲惨处境时时刻刻敲打着他,他到今日都还是那个只知道讨父亲喜欢的单老五! 单绵莲盯着烛火把回信烧得精光,谋逆的想法在单绵莲心里扎下根,像等待春雨的青笋,正待破土而出的契机。 “主子,文政阁的夏博士来了,传了坞主的口信。” “说!”单绵莲心里激荡着,他隐隐感觉到这则口信将会让他再也控制不住那个可怕的念头。 “坞主说这次的江河演练由九公子代为指挥,您连日操劳坞中事务,便在阁中好好休养,不必操心这些外务杂事了。” 单绵莲当即冷笑出声。江河演练是幽雨坞一年一度的大型军事演习,近年来都由他这个少坞主主持操演,谁都明白这指挥位意味着什么!如今父亲不装了,是觉得九弟羽翼已丰,不再需要他这把早已千疮百孔的烂伞遮风挡雨了吗!既然如此,也别怪他这把烂伞抽出伞骨去杀人了! 春笋已然破土,单绵莲心中入定,卷起被子倒头便睡。 咱只能说,咱更新频率是有点低,但是咱必须要干到完结!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