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爱弥?” 她这才注意到床边坐着的男人。 “俞总,您身上的血……”刚才带她进来的漂亮姐姐递来手帕。 殷爱弥顺着男人推拒的手往上看,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裁剪得体的西装上都是不合时宜的褶皱,上面爬满奇形怪状的血迹。 黑色的外套因为染血变成更深沉的颜色。内里的白衬衫上红点刺眼骇人。 她见过他,因为爸爸妈妈的房间里贴着从杂志上裁下来的他的照片。这是爸爸妈妈平时最尊敬的人。她不能理解爸爸妈妈对这个人的虔诚和狂热。哪怕她被无数次告知他是自己现在住的大房子的真正主人,他就是他们一方世界里的主宰。 这个人叫俞津明,是那个正眼都不会看别人一眼的俞曜的父亲。 和照片上微笑和熙的脸截然不同,本该干净的脸侧如今也溅上暗红,五官像被打翻的红颜料破坏的画。幽黑的眼神讳莫如深,记忆中永远弯着的唇现在也绷成一条线。 “怎么了?”殷爱弥听到弥漫着难闻气味的病房里响起干涩的声音。 是小孩子的声音。房间里只有她一个小孩子,所以只能是她在开口说话吧。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guaiquwei 这个平时压根不会和她同处一室的人只是扫了她一眼,就又把目光放回躺着的妈妈身上。 俞津明握住了妈妈的手。 她最喜欢妈妈的手。柔软红润,又那么温暖有力。妈妈会用手给童话书翻页,然后轻轻拍她后背哄她入睡;妈妈的手还会变出各种好吃的小点心给她,絮絮叨叨不要再偷拿小主人盘子里的饼干了。 但现在她连妈妈的手都不认得了。 现在这只手仿佛也正在褪去颜色,和俞津明身上一样的血迹像附骨之蛆一样寄生在上面。妈妈要被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具体是什么东西,她不是不知道想,而是不愿意下结论。 她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她不能擅自用从电视上看到的那个字眼来判断妈妈的状态。 不可以。 她要更冷静一些,做一个爸爸妈妈不会担心的,不哭闹的小孩。 “哪怕不这样做,我也可以给她更好的生活条件,你们大可放心。”俞津明握着弥留之际的女人的手,在做最后一次确认:“你们确定要这样?” 女人从未如此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体正在发生什么变化。生命力正在快速褪去,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看床尾呆愣愣的小女儿,更没有时间扭头去看躺在另一边已经去世的丈夫。 最后一点力气,她用来尽可能紧地握住眼前这个男人的手,点头。 这是他们家原本不可能握到的手。 既然带着死神镰刀的血色机会不期而至,她能做的也只有紧紧抓住而已。 并坚信这是命运下她和丈夫为孩子做的最好的选择。 俞津明不动声色任女人的指甲扣入手背,然后又静观这只手自己松开。 床头的仪器发出单调机械的警报声。一旁的秘书见状,识相地出去叫医生来宣布最后结果。 殷爱弥不知道妈妈最后的点头意味着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就在一天之内同时失去了爸爸妈妈,但却成为了俞家——爸爸妈妈可望不可及想要讨好的主人家的养女。 后面的一切都是凌乱的。她像人偶一样被这个平日里只在杂志封面上出现的大人物牵在手里,见了好多她从未见过的大人。他们说话像机关枪一样快速打在她身上,但都被她的新父亲挡了回去。 那些大人们的眼睛都燃着火,里面尽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长大后她才明白,这些俞家旁系几乎要因为俞津明收她为养女的决定气疯。 这也是她被旁系的大人们暗讽,被年龄相近的孩子们欺负的开始。 最后的最后,养父牵着她的手来到频频闪烁的惨白灯光前。 那些白色像刀片一样刺向她,扎得眼睛生疼。她根本睁不开眼,却被站在身后的秘书姐姐推着提醒她抬头。 后来俞曜告诉她,那些灯光,和灯光后面的人叫媒体。 “从今天开始,殷爱弥就是我的女儿。” “我会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对待她。” 俞津明适时地垂下眼皮看她。镁光灯也打在他的脸上,把这个沉重的托付永远留在镜头里。 她不再是籍籍无名,佣人的孩子。 她是风暴中心的俞家养女,殷爱弥。 “爱弥,说话呀。”身后的秘书姐姐轻声催道。 爸爸妈妈真的不要她了,在她不用去学校这天。 小女孩终于哭了出来。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