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夫人这般说, 谢家主自己自闭生闷气去了。 晚间用过饭, 谢家主坐在厅中迟迟未动,谢夫人也不管他, 自个儿回房去歇着了。 谢蕴劝道:“叔父, 今夜宫中摆琼林宴,三哥怕是吃不少酒,您别等了。” 谢叔父虎着脸轰她,“你别管, 去睡吧。” 劝不动他,谢蕴陪着等了一个时辰, 棋盘对弈两局, 老头儿今夜心不静, 谢蕴毫不客气的赢了两次, 熬不住, 起身退下了。 她刚走, 谢府进来一人, 身上红袍未换, 沾了些清冽酒香,步伐却是稳健。 廊下灯火亮, 王观进来便瞧见那拉长脸,端坐的人。 “就知道先生等我呢。”王观顿时笑与一句。 谢家主不吭声, 神色沉沉的瞪着他。 王观上前两步跪下,甚为乖觉的从袖中抽出一根柳树枝,双手奉上,“学生刚从琼林宴上过来,来的匆忙,未带戒尺,先生将就用用?” 他话音刚落,手中柳条便被一把拿走了。 谢家主挥起的柳树枝都听见了划过的风声,硬生生顿在半空,他咬牙道:“将你外袍脱掉!” 这是圣上赐下,打在这红袍之上,犹豫在打圣上脸面。 这是大不敬! 王观眉梢一挑。 还注重规矩,那便是气过了。 他照做,起身将袍子脱下,折好放在椅子上,复又跪下。 一身雪白中衣,跪的笔直。 从前在谢氏听学时,王观也受过罚,先生爱之深责之切,丝毫不手下留情。 去岁冬,他去信禀报将下场春闱,先生用了两页纸叮嘱他戒骄戒躁,纵然才华横溢,也要晓得韬曜含光,要知道,多少心怀天下的文人,都死在了官场上,同僚戕害,上位者忌惮,阴沟里的老鼠嫉妒,凡其一,皆可亡你。 王观懂他的谨慎老成,但他这般年纪,让他放弃那些少年气的冲劲,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与旁人虚与委蛇,也当真是为难。 “啪啪啪!” 肩膀后背处挨了三枝条,只听谢家主问。 “知道错了?” 王观:“知道,学生惭愧,辜负先生教诲。” “你不是辜负”,谢家主直接戳破他装乖的皮,“我从前教你的那些,你都听着了,不过是坚持自个儿心性罢了,人人都道你是高洁君子,但是你这君子,一身反骨硬得很,我为你启蒙,教你数十年,也未曾拧动分毫,你去岁来信时我便想着今日这遭,真不负所望。” “学生知错了。”王观讪讪道。 谢家主睨他一眼,“不是诚心,这错不如不认。” 王观顿时闭嘴。 “有时我当真是不知,你入官场,好还是不好,许是与百姓而言是好,与你自个儿是不好。诚如你所说,你十几年顺遂,不通郁郁不得志的遗憾,但为人师者,我只愿你这一生都不要通晓。你谢祖父,天下门生无数,如今那宰相相公便是他得意门生,传授毕生所学,他当年也是名满天下的三元,你瞧他如今敛去锋芒,在高位汲汲营营,你当他是看不见,还是不敢说话?” “三郎,你要记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1],沉疴宿疾之政,亦然。”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2],北有北霜国虎视眈眈,南有叛贼未尽,东边靠海的府州县,不时有外敌骚扰,咱们郢朝如今这安稳来之不易,文治武功,将士守边关,文臣治社稷,这两句,千斤重,你可懂?” 王观叩首:“学生受教了。” “你聪慧,但聪慧之人往往易折,官途之路本就艰难,要记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外面廊下,谢蕴垂眼半晌,默默听了个全。 堂中声音停了片刻。 忽的,她身后传来脚步声,响起玩笑促狭的一句—— “听墙角呢?” 谢蕴回头,王观已然将那件红袍好好穿上,行来时,仪表万千,还是那惊才绝绝的探花郎。 她上下扫他一眼,道:“叔父怎的才抽你三下?” 闻言,王观轻笑了声,屈指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下,“真狠心。” 谢蕴哼了声。 她方才刚回去,就听下人禀报道,王观来了。 她怕叔父还在气头上重罚他,过来准备劝两句,谁知这人以退为进,自个儿带来了那细细的一根柳树枝。 王观对她来意心知肚明,道:“去睡吧,好晚了。” “你回府?”谢蕴问。 “那多折腾”,王观说着,掩唇打了个哈欠,拖腔带调又道:“我去你那热汤池泡一宿。” 谢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