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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力能扛鼎 第335节


    晏少昰大感冤枉,直起眼瞪她:“论事就论事,与我有什么相干?我自十三……成人起,从没宿过外边的床。年年宴待国宾,去的都是春江楼,只吃喝不留宿,席上的婢子哪个敢近我三步?都是上过菜就退至一边了。”

    唐荼荼斜眼:“哼,道貌岸然,哼,男人。今儿舞姬们跳那飞天舞,你抬头瞅了两眼来着。”

    晏少昰:“……?”

    唐荼荼:“哼,道貌岸然,哼,男人。”

    她眼珠不知怎能那么灵活,能斜到好一边去。

    “晓晓。”晏少昰很是义正辞严地唤了她一声:“你再这样斜眼看我……”

    “你就怎么?”唐荼荼斜着眼乜他。

    晏少昰张开大掌,握皮球似的握住了她的后脑勺,扭到正前方,逼她看海上黄昏。

    跟如来佛的五指山扣住了孙猴子似的,唐荼荼手脚并用都拉不开他的手,两人扑哧扑哧笑了会儿。

    晏少昰在这笑中安了神,知道这坏东西成心作弄他,话又放缓了。

    “我看不起白身做妓的,你说破天,我也看不起她们。”

    “每十年案户比民,全国修一回黄册,上一回修黄册是九年前了,别省的数我记不清了,唯独京城的黄册,是太傅教我看的——彼时京城人口一百二十万,登记在册的妓女、象姑(小倌)竟三万有余,其中被抄家发配的官妓不过百,多数没入了钟鼓司和乐坊。”

    “奴身的占了四千,一半是上头有个赌棍爹,赌债逼到头了,卖儿卖女进娼馆;一半是人牙子从天南海北拐来的童妓,一纸契书,断人半生,十年二十年攒够了赎身银,才能出得了窑窟。这些人是真的可怜。”

    “剩下两万七,你猜猜都是什么人?”

    唐荼荼:“……”

    她不想猜。

    可这个数字总会落下来。

    “都是白身。无罪,无病,有手有脚,日日傍晚从妓院大门进,黎明自小门出,五日一休沐,领着工钱。这两万七千数,是知风尘而入风尘。”

    “中原腹地,已经五十年没打过仗了,如今世道没那么多逼良为娼的事。你说妓女以色侍人‘可怜’,谁人不说自己可怜?满大街上但凡是个人,都能吐出一堆可怜事,但农民尚且挑粪、小商小贩低贱如尘,边地的士兵一有空闲的时候,便拿起块生铁刻字,烧红了往身上烙姓名,就怕哪一日被炮轰死,成一具无名尸——真说起来,天下这么多人,哪个讲不出几件可怜事?”

    “可你看,能吃下苦的,总有办法从泥潭里挣出来,堂堂正正做个人。”他轻轻反问:“妓子呢?”

    “当年,萧太师借着尊祖太后过寿,大张旗鼓地让北方六省各省推举出一百好妇,以‘为太后祝寿’的由头进京,开了一场声势浩荡的妇女联合大会。”

    “次月颁厉法,一刀砍尽天下的娼门,伙同他人开窑者、豢养私娼者、印售《嫖经》者一律以重罪论处。官员嫖妓的撸官,士子嫖妓的革除功名,要青楼、妓院缩减门庭,夜里不许人声鼎沸,不许车马围巷,不许收容嫖客过夜;另有拐卖妇女作淫、逼签奴契的,一律是死罪。”

    “你可分得清娼优妓伶?”晏少昰问。

    唐荼荼被“妇联大会”撞懵了,愣愣听着,半天组织出一句:“娼是卖身的?优,我不知道……妓是卖艺不卖身?伶,乐伶,好像是唱歌跳舞的?”

    “差不离,优说的是戏子。这四样里边,最卑贱的就是卖身的娼,贩夫走卒给半吊铜钱就能过夜——此禁娼令一出,一刀斩尽了私窑和娼窝,青楼里也不许嫖宿了,你猜,那些地方清静了没有?”

    唐荼荼指尖发冷。

    二哥是懒人,要是结果好,他不会这样子反问。

    七八年前的事了,晏少昰慢慢牵出那点记忆。

    “那时尊祖太后岁数很大了,她老人家恩准的,朝廷内外莫敢不从。朝堂上支持此令的老臣也众多,因为老臣们都五六十岁了,娼妓只会祸祸他们家里的儿孙,便大力推行禁娼令。”

    “法度天下,当先以京城立则,全城的衙门上下围堵,还急招了几百个媒官,等着给那些离了窑子没生计的娼妓说合亲事,势必要给这一行当刮骨疗毒,从大肆张扬的明娼改回民间夫妻床笫的私事。”

    二殿下话锋一转,唐荼荼心又往下跌了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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