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鹰悚然一惊:无事什么无事!殿下连嘴角都捺下来了! 左思右想没想出来自己哪儿犯了忌讳,只好先躲得远远的,一扭头瞧见唐姑娘下马不稳当,又拎了个脚凳送过去了。 昨天拉弓久了,唐荼荼两臂酸沉,今儿成了半个废人,端着茶水瓜子零嘴点心爬上了哨楼,看撵山子和射手们围猎。 “撵山子”是训猎犬的人,二殿下这儿的猎狗是细犬,就是那种身子细条、四腿很长的土生猎犬品种。这个品种的狗大都尖嘴猴腮、瘦骨嶙峋的,一动起来,胸骨处都能看到明显的肋排线条,瞧着吹口儿风就能倒。 可一跑起来,唐荼荼站在高处看,都觉得头皮发麻。 ——太莽了。 十几条狗各个两腿腱子肉,挟风带雷似的蹿过去就扑,见鹿扑鹿,见猞猁扑猞猁,还有长相憨厚的羚牛……再大的动物也敢扑上去咬。 那么瘦的狗,被狂奔的鹿群来回地撞,被踢一脚会骨碌出老远,打个滚儿,又不知疼地狠冲上去。 就算是个猴儿,细犬也要扒着树干往高处跳,咬着猴尾巴狠狠地拽下来,仿佛要弄死视线内的一切活物。 没有恐惧,不知疼痛,只全神听着主子的呼哨走。 可惜它们长了这瘦条身板,要是再壮实些,连老虎都敢斗一斗的。 唐荼荼看出一身白毛汗,问:“这狗也是殿下府上训出来的么?” 晏少昰:“我不养这东西,养狗图作伴儿,猎犬活不长。南苑有专门训狗的猎官,借来使使——你想要?想要我给你要一条。” 唐荼荼摇摇头:“这么莽的狗,叫我养两天就养废了。” 林间的山风呼呼地吹,滚过一片野草地,又随坡势涌上来,吹得哨楼顶上的令旗猎猎作响,将天上的云也吹成浩渺的烟丝。 哨楼上并不宽敞,长宽五步到头,是砖泥结构的,形状像个粗高的烟囱,中间石桌上还摆了一把硕大的床弩,占去了一半地方。 不知建了多少年,窄梯上的砖头都松动了,唐荼荼挺怕这楼冷不丁塌了,她连边上一圈石栏都不敢挨。 南苑里皇上驻跸的地方修得最精美,这种没有贵人来的小处就敷衍了事了。影卫们本事通天,把这巴掌的一方楼顶布置得方便落脚。 方圆二里地内总共六座哨楼,都有校尉挥着旗,指挥底下士兵猎鹿。上百头鹿在林中左奔右闯,陷阱重重,杀机重重。 这就是围猎了。内林在山脚下,地方窄促,围猎的阵仗大不起来,主要就是围鹿,几百名士兵拉扯阵型,将上百头鹿团团围死,再分而杀之,满地踏烂的碎草和灰土荡起半丈高。 山林中热闹得很,唐荼荼视线不停转换,盯紧了哨楼上的令旗,旗手姿势每变换一下,她立刻去盯林中士兵,靠细致的观察力揣摩旗语。 “看出什么来了?”晏少昰问。 唐荼荼:“东南西北是指示各方位,旗向前,是向前冲的意思;旗竖直,是原地待命;旗下压,是后撤?” 这丫头。 昨日无事发生,晏少昰难得能从天黑一觉睡到天亮,这一笑,脸上焕发出莹莹美玉般的光泽来。 他对聪明人总有无限宽容,声音轻如春风拂柳:“少了,精简的旗语一十六条,要是三军列阵,再加八条,回头让张校尉给你找本旗语册子,抽空背下来。” 唐荼荼虽然不知道自己学旗语有什么用,那张校尉哈腰对她笑的时候,她还是客客气气谢过了人家。 她看着底下的围猎,却沉不下心思欣赏,渐渐升起另一种焦虑来。唐荼荼撒欢儿玩了三天,还没忘记自己来是干嘛的,武英殿刻书,她得见太子。 掰着指头算算,皇上太子和那些贵人们后天就要回宫了,二殿下还没有带她去见太子的意思,甚至提也没提。 ——他是后悔先头答应她了么? 林中陷阱渐渐生效,陷坑和捕网抓了好几头鹿,群鹿受惊,怕得狠了,惨嘶声叫出了濒死的绝望。 一群鹿也没个领头的,在林子间仓皇逃窜,东奔西走,在山林中长大的东西,灵巧的四蹄比马要轻便得多,蹦着跳着往山腰跑去了。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