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监只愕了一眨眼的工夫,立刻拖长了调儿唱道:“退朝,传九卿与阁臣养心殿议事——” 举着芴板的朝臣们立刻跪下,山呼着“吾皇万岁”,跪候着皇上走了,才抬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陛下气大发了,气得连御笔都摔了!这十年,谁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朝会上的争论,到了养心殿里就听不到了,因为新臣不在这儿,武将也不在这儿。 九卿为六部尚书、都御史、大理寺卿和通政使,除了兵部尚书曾在河北当过六年提督,剩下都是清一水的科甲出身,全是文帝听厌了的老生常谈了。 刚才他又“大发雷霆”,老臣们更慎重,句句都拿捏起语气来,说“全凭皇上决断”,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了。 文帝神情冷淡下来:“汝贤累了,奉茶。” 茶奉上来,堵住了几个老臣的嘴。 连着半月来,文帝终于做了一件让自己舒心的事儿,他沉声道:“今后,内阁一切政事并启太子,叫太子也听听诸司启事,习学国政。” 太子晏少祺霍然抬眼,惊了半声:“父皇……” 十几位老臣静了片刻,纷纷道:“臣等鞠躬尽瘁。” 内阁批红一直是直呈皇上的,金吾卫值守,伺候笔墨的全是司礼监小吏,里头几位阁臣口风极严,从来丁点消息都漏不出来,晏少祺也没敢往里头伸过手。 哪怕他占了嫡长,他是唯一成年的皇子,犯忌讳的事儿也是不能去做的。 文帝连着十日晾着他,这会儿眼神里终于袒露出一个父亲的慈爱来:“拟旨罢。” 接连两道圣旨,前一道是太子协理监国,后一道是倭使斩立决。 九卿与内阁阁臣们前后出去了,各个神情严肃,话不多说,出得养心殿门后朝着太子拱手一礼。 天儿已经大明了,晏少昰进去一趟就请了两声安,别的一句话没说,眼下有种尘埃落定的畅快——协理监国只是个开始,按古例,往往再过两年,天子就会彻底放权了。 他也学着大臣们的样子拱手一礼,忍不住笑起来,又被皇兄瞪了一眼,示意出去再说。 他兄弟二人俯首告退,相携着走出了殿门,肩并肩的。 文帝从琉璃彩窗上望出去,心里想:一文一武,倒是很好。 这养心殿,他住了十年了。 当初先帝丧仪期间搬进来的,作为先皇停殡时自个儿的倚庐。这养心殿虽小,却五脏俱全,冬暖夏凉,住得挺舒坦,国丧后也就没挪地儿,一住就是十年。 眼下竟觉小得逼仄了,墙太高,院儿太窄,每日从这道墙下进来一趟,出去一趟,上个早朝;每隔一日去太后那儿问候慈躬。 每五日一休沐,去后苑骑两圈马,那大概就是最畅快的时候,畅快半天,再回到养心殿中,做他的万岁。 这宫墙深的,竟将他也困在里头了,叫他闭目塞听,丢了年轻时的锐气了。 是该松松筋骨了。 文帝摇头低笑,吩咐道己公公:“去问问礼部,南苑围猎安排妥了么?” 道己公公躬着腰上前,一张方正的面孔笑得慈眉善目的。 “早早地准备妥了,去年万岁爷您说林子里没什么像样的野兽,扫了兴。今年南苑放了上百头大兽入林,泥地都平过好几趟了,就等着万岁爷点人。” 文帝道:“那便下旨罢。” 盛朝先祖入京前,是天津的军屯兵,家训里告诫后人子孙不能落下骑射。文帝最爱围猎那份热闹,他年轻时骑射了得,这是唯一持续到现在的喜好。 春夏两季腾不出工夫来,秋狝与冬狩,每一两年总是要大办一场的。受他影响,京城世家子弟大多酷爱骑射,南苑猎场一年四季开着门。 宫里的旨一下,点了京城七八十官家,粗略一算得两三千人。九卫立刻开始排演仪仗,整个京城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菜市口斩倭使的这么一小份热闹,掩在皇家围猎的消息之下,在京城没蹦起个水花。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