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两道:“抄家了。四五年前的案子了,那年刘家家主杀了几个宫市采办,后又藏匿尸首、瞒而不报,惊动了大理寺查案,最后满门编入奴籍,家业就散了。” 所谓“宫市采办”,是负责宫廷采买的宦官,这些宦官拿着采办使钱到了市场上,往往会欺上瞒下,对上边高高报账,对商户狠狠压价,抠出来的银子富了自己腰包。这些宦官态度又趾高气昂,常常会与商户起冲突。 唐荼荼心忖:要只是起了冲突还好说,刘家竟是杀人藏尸,难怪被抄家了。 而犯了事沦为罪民的,都是要发配做苦役的,偌大的京城,多的是需要修的路桥、需要垦的荒田。 唐荼荼愣愣地想:娘竟然是把这样的人收为己用了么…… 她心里一动,又问:“那叶三峰叶先生,九两哥你认得么?” “叶家啊,叶家就惨了,跟正德二十八年的塞王谋逆案沾了点边,判了个满门抄斩,没活下来几个,活下来的都是有人作保的。” 满门抄斩……唐荼荼直听得头皮发麻。 傅九两年纪轻,今年才二十有三,事发那年,还只是古玩市场上一个被师傅磋磨的苦命孩子,他提起谋逆大案来,有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他讲得漫不经心,唐荼荼却全记进心里了,心说:娘身边怎么招揽了一群获罪的罪民?刘大刘二、叶先生,再加上傅九两——这个早年爹娘就全死在洪水里的小哥,全是孤苦无依的苦命人。 大街上不好细问,可她眼神闪烁,傅九两人精,只消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掌柜的贼着呢,华家可不止我们这几个,多的是我们这样茕茕孑立的孤寡人,商队里头也有不少罪奴身份的年轻汉子。大伙都只盼着有个安稳的地方收留,上边有个屋檐遮风挡雨,将就算是有个家罢。” 傅九两长呼口气:“嗐,当个孙子拼命给掌柜的挣钱罢。” 唐荼荼默默瞅他一眼,虽然瞧傅九两还是一脸清闲的笑,她却不敢说话了,因为一时分不清:她娘买这一群罪民,到底是因为发了善心,还是什么选人用人的学问。 好在傅九两也岔开了话:“姑娘赶紧挑货,再不挑,集市都要收摊了。” 唐荼荼抬脚上前,又从城头开始把商货都看了一遍。 她年纪小,一看就是个孩子,摊位掌柜都逮着傅九两说。 客商来自天南海北,口音杂,官话讲得不通,唐荼荼连蒙带猜能明白个大概,傅九两竟似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似的,还时不时操着方言对答一番。 他见什么都夸“好”,跟掌柜的问一通“这东西是什么、产自哪儿、好在哪儿、怎么卖”…… 问上许多,等掌柜的一五一十说了,傅九两就赞美一番,夸完“好”他也不买,带着荼荼就去下一家。 奇怪的是,一群掌柜费一番口舌,也都不生气,乐颠颠地目送他们远去,要是卖零散吃食的,多数还要给他装上一包,叫带回去尝尝味儿。 什么核桃、山枣、黑木耳,锅巴、兰笋、六神丸……唐荼荼一文钱没掏,收了一兜子东西,身后几个仆役两只手都占满了。 她都惊呆了:“为什么白给咱们啊!” 傅九两就笑:“我看着像豪商家的大少爷呗,一看就是大主顾。” 身后的仆役眼力都比唐荼荼好,笑道:“傅少爷,您这一身行头,一千两下不来啊。” 唐荼荼听他们几人说笑,这才知道根由。傅九两小时候穷怕了,长大后染上了露财的毛病,他初时爱玩金银,恨不得一身披金戴银。 现在雅致了,爱玩玉了,一出门,必是一身美玉上身,玉冠、玉佩、玉带钩、缀着玉珠的香囊、玉骨扇,连鞋面上都要缀颗大珠子。他靠着自己卓越的艺术鉴赏能力,硬是把这一身奢贵,穿出了相得益彰的美感来。 很快,唐荼荼觉出了九两哥的好处。 她每挑定一样东西,傅九两都会仔细跟她说说这东西好与不好,卖点在哪,缺点在哪,信息给到位了,再留给唐荼荼自己决断。 海量的信息哗啦啦地往唐荼荼耳朵里灌,和“你自己想,你说了算”的华琼比起来,简直太感人了。 傅九两:“这沁州黄米选得好,是咱们四大名米之一,也是山西的特产。晋商以盐发家,但能走出去的特产不多,黄米来了北方卖得不错,去了南方却往往要滞销——因为江浙一带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