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思索了会儿:“一会儿人就来了,掌柜的看看就知道。我啊,看个死物还成,识人的眼光远远比不上您,还得您拿主意。” 船头那一向背光,挡了一面绣帘,帘后隔出了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留作休憩洗漱用。乍看并不显眼,掀帘进去,才知后边有这么块地方。 地方实在小得很,又摆了桌凳、水盆架子等杂物,空出来的地方刚够两人坐进去。 绣帘厚实,也有点隔音作用,华琼声音略低了些。 “这人叫傅九两,川峡人。十岁上头,他老家一场洪水死得没人了,他就一路颠沛进京,拜师学艺,在东西市的古玩街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统共攒下了九两银子,自嘲叫‘九两’。但他那些年闯出了名声,眼光比许多老先生都毒辣。” 唐荼荼:“什么眼光?” 华琼微微一笑:“鉴宝。” 第41章 华琼抬手拂过绣帘,解开了帘上的两枚暗扣,一大块帘子垂落,华琼又挂起了一面极轻透的白纱,样子像一扇窄窗,透过这纱,就能看到船舱里的情形。 坐下不过半盏茶,那客人就来了。 昨儿冒火地等了一宿,那客人今日仍来得这么早,与华琼前后脚的工夫,明显还是东西急着脱手。 这是个矮胖身材的男人,戴了一个沿儿深的黑斗笠,挡着上半张脸,匆匆上了船。 两边谈个买卖,买主躲帘子后边,卖家连脸都不敢露全——唐荼荼刚展开没多久的眉头又皱紧了,满脑子都是“作奸犯科”四个大字。 她盯着那客人从头到脚瞧了个仔细。 那人手里提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子,匣子上挂着两把小锁;他右手还兜着一只玉瓶,藏在宽敞的袖幅里,从袖里把那只玉瓶捞出来,动作颇有些狼狈。 再看人,穿着身挺贵气的青绸圆领袍,衣裳极合身,露在外边的手指丰腴白净,是个体面人。 这人腔调比寻常男人要尖细,听起来刺耳朵,阴阳怪气地讽道:“哼,叫我好等,你家好大的架子!” 傅九两仿佛没听着,笑着给他奉了杯茶:“不急,您坐下喝杯茶,我慢慢看。” 那客人根本坐不住,站在舱门旁张望了一圈,颐指气使道:“这处船挤着船,左右全是耳朵,如何能谈事儿?还不换个地方!” “好好,听您的。”傅九两好脾气地交待船家,划桨的汉子就将船驶向了河流上游更僻静之处。 那边是北曲,客人少,画舫也少了许多,河上清凌凌的,只有一片月光。 卖个东西都鬼鬼祟祟的。趁着那人还在船舷上没进来,唐荼荼以气音问华琼:“这是个贼?!” “不是贼。”华琼摇摇头,眯着眼想了想,断言道:“是个太监。” 她眼力比唐荼荼好得多,唐荼荼几乎没有怀疑。她不问为什么,先自己顺着华琼的判断想,倒也觉得有点像太监——面白无须,收肩躬身走路,姿态小气,傲气却足。 而真正判断出来的原因,华琼没给她讲:寻常男人走路,双腿是大撇开的,走起路来大马金刀;太监走路却是小步,习惯夹腿。 这个理由不太体面,华琼略过没说,只提点了句:“他穿着官靴。” 唐荼荼不认得什么是官靴,扫了一眼那客人的鞋子,记住了这个样式。又沿着这个思路飞快往下想:开化坊里的客人……开化坊里,谁家能有太监呢? 中城十二坊里住着的无一不是官家。像唐府所在的安业坊,宅院小,一条巷子里能住七八户;可北头临皇宫近的那几座坊里,一座宅子能占半条街,里头住着的是谁,附近人家全都清清楚楚的。 唐荼荼心想,家里养着太监的……是燕王府么? 那木匣子上着锁,傅九两捧起来凑到耳边晃了晃,掂了掂重量,同时极隐晦地在匣底扫了一眼,便放下不再碰了。 傅九两只拿起那只臂长的玉瓶,对着烛光细看,着迷似的自言自语。 “缠枝纹,双耳……这纹路灵动,刀工得是大家手笔……水头足,透的光真是漂亮……” 他一拿起珍奇宝贝来,身上气质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