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玉山的追悼仪式在市殡仪馆的大礼堂举行,规模之庞大一看就是出自X大的手笔。 宁映白混进去时正是祝凌在念悼词。这个追悼厅的大小有她初中的体育馆那么大,在地上等间距地标好了黑点,让前来的宾客整齐地站在各点上列队。 宁映白从首都工作回来本是该回家的,身上穿了件长款的黑色厚棉服,竟也融入了黑压压的人群里。不过她没有假装合群地低头作哀思状,仗着站在队伍的末端无人理会她的素质高低,她就伫立着,远观着念稿的祝凌。 他身着正装,专注地念着稿子,除胸前佩戴的白花之外视觉和听觉上都与平时无异。 宁映白听前夫不带感情色彩地陈述其父的一生,她拿不定他在这一刻真实的心理活动,有点想问他这稿子谁写的,不像他的手笔。 遗体陈列台侧方站着一排关系不近不远的亲戚,宁映白和其中几个有过一面之缘,他们的前一排是常丹和祝半霄,他们二人之间理所当然地隔了三五米的距离,彼此避之不及。 祝玉山生前的心愿之一是儿孙满堂,到了被称为老头的年纪死掉,却只有他的正妻和两个儿子到场,其中一个还是私生子。对育龄赶上了独生子女年代的普通人来说,可能最多是死前没看到孩子成家的遗憾,但祝家的两个儿子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又先后被丢弃,一个下一代都没留下,祝玉山在地底下和其他怨鬼摆的谱起码有九成是在骂俩不孝子。 孝?宁映白素来讨厌中国人传统的那一套“孝”文化,但她也没能彻底摆脱。少年时代的丑事发生后,她劝说过自己无数次是母亲为那对父子背叛了她,却还是割舍不掉母亲独自养大她的恩情。 虽然母女二人最终因外力选择和解,但宁映白想过,如果她们没有被祝玉山夫妇共同羞辱过,她按原本的计划和祝凌分手后跟陈靖阳谈不结婚生子的恋爱,她也还是会在某个时刻与母亲握手言和。在这个社会里被浸染长大,社会文化是会渗入骨髓的,她没有她想的那么绝情。 祝凌绝称不上是一个孝子,祝玉山要是被气死的,其中最大的一份力会是祝凌而不是宁映白。宁映白在祝凌坦白前,对他最多的负面情绪就是恨他有一些反抗精神却又不足够,到他俩走到尽头了才势头渐长。况且,爱她和反抗父亲的强权,到底哪一个才是他比重更大的出发点? 再看她的身边人,陈靖阳的家庭干净到了纯粹的地步,估计他爸妈“孝”字到了嘴边都想给自己两巴掌。既然看到了祝半霄那也说他两句吧,这人的性格是先被污浊的家庭关系扭曲,再被她搞成九曲十八弯的。 大老远的又隔着几十排人,宁映白看不清祝半霄的脸,是从身形和人物关系判断出是他的。他在她心里一直是个毛毛躁躁的形象,爬上了床脱光衣服都坚持嚷嚷我不想和你搞是你逼我的,但此时宁映白蓦地觉得祝半霄和祝凌果真是一对亲兄弟。 祝半霄知道他妈妈做了什么吗? 在宁映白想象中祝半霄现在的表情应是沉着一张脸,那张生动的脸变得冷峻起来。他想尽二十余年里自己与母亲的怨与愤,这一切都是祝玉山造的孽,但祝玉山没有得到任何报应就死了,死法也说不上痛苦。 宁淼淼不是祝玉山的孙女,她不必被写在祝玉山的墓碑上,但祝半霄确确实实是祝玉山的亲生儿子。这就出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家属第一行写的是祝凌的母亲,第二行是他们这两个儿子,但祝半霄并非是常丹所出,他的名字摆在哪个位置他都不好受吧。可以选择的话祝半霄不会出生,退一万步生下来也要阻止被父亲认回“家”。 宁映白粗略地看完了祝半霄母亲的文章。祝半霄的母亲附上了当年的书信往来记录和检验报告,宁映白的首要感想是二十几年前的诺基亚还能开机有点逆天了,稍后一想也可能是从前就拍照旧手机短信界面留下的照片。 宁映白其实不大理解祝半霄的母亲做这事的意义,祝半霄母亲也该是退休前后的年纪了,到如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