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地,钢琴的乐音从墙的另一端溜进教室里。 开头先是沉重而端庄的和絃,类似的音形模进了几次后,又安静了好一会儿;正当补习班的同仁们窃喜噪音终于结束时,又冷不防地传来暴躁的重音。 他原本以为他已经很习惯了——他也该习惯——这些声音与他无关。 「弈煒老师,麻烦你去跟隔壁反应一下好吗?」另一个辅导老师和他说。 原本正假装在埋头苦思评语的江弈煒连忙抬起头,放下批改到一半的英文作文,将红笔搁置在盖子上。「好。」 「讲过那么多次了,叫他们装好一点的隔音又不要。」 江弈煒压低声量,离开教室时尽可能地不影响台前枯燥的分词构句教学。沿着狭窄的楼梯往下走,侧身闪过几隻拎着香气磨人便当的混蛋迟到高中生,再屏着气息穿过了楼梯间让人喘不过气、密密麻麻的「狂贺!」榜单后,经过死气沉沉的自习教室,最后跟柜台老师打了声招呼,他来到了充满青春活力的——隔壁的音乐教室门前。 飞扬音乐教室。一看就知道是新开没几年的工作室:不论从擦得反光的玻璃、还是这充满朝气而简明俐落的门面配色;事实上,最明显的便是高高掛着的那乾净的红布条了:飞扬音乐教室新开幕!暑期夏令营热烈招生中! 外头天色尚未完全暗去,暗紫色的云彩抱持着五味杂陈的心情。 透过玻璃门,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里头正在举办小型成果发表会。背对着门外,不太大的空间里排满了摺叠椅,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坐着的是家长们与穿得正式、躁动不安的孩子。而他们目光所匯集的方向正是台前,那名穿着一袭白色小礼服,扎着包包头,挺直着腰桿坐在钢琴前,柔软地舞动着手指而奏出乐音的女人。 是贝多芬第二十七号钢琴奏鸣曲,刚刚在补习班教室里听到的是第一乐章,现在已经进行到第二乐章了。 他感受着流淌而来的乐音时而温暖地包裹着他的全身,时而却又如同电击一般刺痛着他的肌肤:也许蹲在教室里的家长与学生听不出来,但偶尔不对的音色老是害他起鸡皮疙瘩。 能懂这个感受吗?儘管不是碰错音,作曲家的谱曲功力当然也没问题,但是不合适该乐段的音色,就如同不协和音一样让人不!舒!服! 然而——儘管如此,她纯真而乾净的音色,却又令他產生驻足、想继续听下去的动力。该有多久没听见如此纯净的声音了呢?虽然她没有高超的技巧,亦没有夸张的舞台效果,却深深吸引着江弈煒全身上下每一颗细胞。 真适合她。 明明不认识,这个念头却不容反驳地油然而生。 他耐心地等她奏下了最后一颗音符,待台下响起了哗啦哗啦的掌声后,他才趁乱开啟了教室的玻璃门。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