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和帝自然更期待他与裴皇后的第二个孩子。令他万万也没有想到的是, 天不怜惜他,他唯一的嫡皇子,会是个身有残缺的人。 瞎子是做不了皇帝的, 当嫡子毫无悬念地失去继承权时, 嫡庶之间的平衡难免要被打破。宫廷之间,本就是易风起云涌的地方, 肉眼不能见的旋涡下有多少淤泥和暗流,也只有走一步探一步才能知道了。 章和帝正襟危坐, 他袖口边的黑底团龙如墨一般浓郁。 嘉善缓缓俯身, 嘴唇轻轻动了动:“实不敢瞒父皇。昨晚元康与儿臣一起守岁时候,元康的眼睛,曾有过片刻的复明。” 章和帝微怔, 神色明显有刹那的迟缓。 嘉善道:“佑成今年已虚岁十五,听闻父皇和庄妃娘娘有为他选妻之意。本朝的规矩, 皇子大婚后, 可学着上朝理政。” “这些年,因为元康看不见,佑成一直担着长子的名头。他无疑是父皇心里最属意的储君人选。”嘉善的语气放得很轻,连眉间微蹙的眉头都展开了, 她轻轻说,“但元康若能复明, 他便有着天生嫡子的身份,佑成和庄妃必然要陷入到尴尬的境地里。” 章和帝的食指敲着膝头,他听不出喜怒地笑了一声,漆黑的眼珠在嘉善的身上打量着。 “你可知,这话犯了朕的忌讳?”章和帝平静地道,“后宫不得干政,即便你母后在世,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过问朕,未来的储君。” 嘉善温顺地说:“儿臣知道。” “儿臣不过是觉得。没有一个父亲会期望见到自己的孩子,发生兄弟阋墙的故事。”嘉善的双眼乌黑而澄澈,眼尾上挑的时候,真是与章和帝有着六七分相像。 她侧过脸,婉转温言道:“昔年李唐盛世,纵然是太宗天纵英明,玄武门之变也仍然造成了李家三代嫡庶长幼不分,骨肉分崩离析之痛。” “儿臣以为,那绝不是太宗愿意看到的事情。”嘉善以额尖轻触向冰冷的砖地,她两片樱唇轻启,“在儿臣心里,父皇圣明不亚于太宗,大概您也不愿看到骨肉倾轧的一幕。” 父女俩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从来不便说得太明。以嘉善的身份,讲到这个份上,便算是大大地逾越了。她到底是皇帝的女儿而不是臣工。 听了这话,章和帝久久未开口。 嘉善的面部虽依然镇定,但适才才舒展的眉宇,却又不知在何时聚拢了起来。 章和帝的目光冷凝,他垂眸看向她,沉默半晌后,他将手中的茶盏轻放置在了身旁的几上。 他微微向后,一手随意地搭在了梨花木的椅背上,轻出声道:“跪了这么久,起来说话吧。” 嘉善心下稍定,面上仍不敢表露出来,只道了声:“是。” 内室里炭火充足,熏得嘉善一时出了汗都不自知。她双颊微红,静静地等待章和帝的话音。 章和帝的目光一直在嘉善身上未曾离开,他说:“有时候,朕会惜你不是男儿身。若是当年,你母后一举得男,或许——” 章和帝顿了顿,目光如锋:”朕也就不会有左右为难之时了。” 嘉善笑笑,曼语轻盈道:“父皇这话实是给儿臣脸上镶金呢。” “若儿臣是男子,父皇或许就要添上别的烦心事儿。”嘉善的笑容略微沉重,她的声调温柔恬静,“扪心自问,我如果是元康的兄长,我和元康的感情,势必不会像如今这般亲近顺遂。作为父亲,也许,您还是要忧心的。” 章和帝一笑,他缓缓吐出一口郁气,沉吟说:“那位孔厉辉,何时再进宫来?既然他医治元康颇有成效,朕如何也该见他一面。” 听父皇这样讲,嘉善的手心竟忍不住出了汗,她微抬眸,浅笑着道:“初五会随舅母进来,必让他去向父皇问安。” 章和帝轻“嗯”,他收敛了笑意,视线静静地定在了嘉善身上。 默然片刻后,他抬眉说:“若元康能表现出嫡子该有的风采和气度,朕自然会予他,他配得上的尊仪。” “从前朕不愿他干政,何尝不是给他保护?”章和帝的语气低沉,“你与你母后皆十分聪慧,愿他像你们才好。” 嘉善面上露出一点微笑,她上前去,替章和帝的茶盏里续满了茶。嘉善扬声说:“不仅像我们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