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夏小娟把她身上那件白色的棉服脱下来搭在脑袋上面,雨水打在睫毛上,整个人都潮湿了起来,人一潮湿起来就什么也不管了,她只听到自己啪嗒啪嗒地踏在雨里的脚步声,直到跑进主席台下面才缓了口气。她把棉服光面上的雨滴掸了掸,抬眼想跟因果说这雨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却见身边空无一人,她转过头,那瀑布般的雨中显出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来。 夏小娟盯着跑进来时一身绒白色的羊羔毛外套被雨打湿成灰白色的因果,好像轻飘飘的一个人平白增了几斤几两水的重,雨水沿着绒毛袖子往下拖着水,砸在干燥的灰色地面上啪嗒地染上一层更深的灰。要说衣服湿透也就算了,她一刀切在颈上的头发也湿哒哒地贴紧了皮肤,水从刘海分叉着往下流,仿佛天上下的不是雨,是一把斧头把她脑袋劈开,而她身体里的血是透明色的——雨就是她的血。 “你怎么不用衣服盖着呀!”夏小娟赶忙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包餐巾纸来给浑身湿透的因果擦脸和头发,但她身上简直有十斤水,一张纸浸下去,简直就要恢复成纸浆的样子。 因果被雨水淋得懵懵的,她看到夏小娟顶着衣服跑开了去,有感觉到雨在一瞬之间就从不痛不痒的小石子变作了要人性命的礁石,但迈不出步伐,好像双腿都被水泥封在了地面上。 仿佛在雨里站得足够久,忠难就会拿着一把伞出现,或是用他的衣服盖上来。 她居然已经习惯他的存在到这种地步了。 待到回过神来,意识到忠难绝不可能出现在此,这才把自己的双腿从雨中拔了出来,但身上已然被雨捶打了千百次,她跌跌撞撞,险些滑倒,可每一次滑倒他都能扶住她,倘若她真的摔倒在地,大哭也能唤来他焦急的身影。 他已经生长在她的身体里了? 因果一直木木地,夏小娟把身上带着的餐巾纸全用来给她擦头发了,但全都成为了一堆纸浆,她还是个泡在水里的莲藕。 原来她才是那个离不开他的人。 一时之间因果觉得好悲惨,他能因为她让他去杀人就去杀人,她让他死他就去死,都这样了,是啊,都把他逼成这样了,她还是翻来覆去地发疯。 他哪一天也会受不了而离开的,锁链、胶带、愧疚、爱,都绑不住他的。 你知道他那篇名为《自由》的作文题目是什么吗? 是我的理想,题目自拟。 “怎么打不开……” 夏小娟推着那写满了字的发黄的厕所门,老旧的门发着难听的声响,突然一阵电闪雷鸣,整个天空白了一瞬,雷声接踵而来,厕所的窗户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女孩子的声音。 “呀,下雨了?” “糟了,没带伞啊。” “把她衣服扒下来用不就好了。” “哪够用啊,再说你敢碰?” 声音忽地停了一阵,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个方才那混乱的声音中并不存在的、且有着绝对独裁的傲慢之声色。 细烟从那小窗口袅袅升出。 “去把我们的伞都拿过来,”此时雨声雷声交杂贯耳,都是在为她的声音做一个完美的背景,“跑快点,五分钟内不回来你今天就给我住在这个厕所里。” 夏小娟还在捣鼓那打不开的门,厕所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因果盯着那小窗里飘出的白烟,在脚步声刹停的瞬间转过头来,门猛地被一往里拉开,夏小娟吓得往后一退,因果怔怔的眼睛直对上来者慌乱的眼眸。 她的锁骨全是烟头烫下的红印。 而她看见因果的第一反应不是喊救命,而是扭头就跑,因果的手救不了她,她甚至会害了因果,可是她刚踏出一步便被因果孱弱的手一把抓上了手腕。 因果的声音响到雨都听得见。 “她不会回来了。”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