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说了一会子话后,太后啜了口香茗,问江姑姑道:“薛闲今日来回禀过没?皇帝那头怎么样了,还睡得那样不安稳否?” 江姑姑听了无奈微笑道:“太后明鉴,奴婢一大早便去了茂国公府接陆姑娘,哪里晓得这些?不过若薛公公来过,哪会不进来禀报太后呢?” “薛闲虽然跟了皇帝那么多年,到底不如女子心细办事牢靠,依我想是该封个御侍,好好顾着皇帝。” 所谓的御侍,便是在皇帝跟前侍奉的女官,虽然品级不如尚宫尚侍等,到底侍奉的主子不同,在宫里头也称得上是一等一体面的。 寒蓁心下了然,这话多半是说给自己听的,暗地里松了口气。 好歹没有直接叫她进后宫,只要她凡事小心,安分守己一些,想来皇帝应当是看不上她的······吧。 做皇帝的女人落在外人眼中固然是件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可个中心酸非体会过的人不知晓。何况在宫中每走一步都可能是杀机四伏。寒蓁得过且过惯了,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好好活下去。宫人到了二十岁便可被放出宫自行嫁娶,在那之前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最好是让皇帝厌上她,调去六尚局做事才好。 “小含真,你可知道陶母的故事?”正在寒蓁盘算着怎么才能让皇帝成功厌恶上自己时,太后状似无意问起。 “是,”寒蓁抿了抿唇,边回忆边慢慢答道,“陶侃家境清贫,一日朋友范逵路遇大雪,途径他家。陶侃害怕慢待朋友而十分忧心,其母湛氏贤惠,剪下长发换取酒菜,用以招待范逵。这件事后来便成为范逵举荐陶侃的契机。” “是啊,世上母亲有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得舒心?”太后摩挲着杯边青釉,心中愁思皆化作唇边一缕叹息,她和蔼地望向寒蓁,意有所指道,“为着废太子一事,皇帝登基时朝中百废待兴。太上皇又······咳!皇帝近些年来为朝中之事,为大楚之事,殚精竭虑,却时常忽略自己的身体,我劝也只是口头上应了,实则根本不管用。小含真,我看你为人处世很是细心,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为我、为大楚在皇帝身边时常提点照顾他?” 为大楚这一顶高帽子一扣,寒蓁惊出一身冷汗,哪里还敢有二话,连忙站起身来把勒苏放到一边,跪下道:“太后言重,奴婢愿意。” 自称一改,便是从自由身变为宫中奴仆。太后笑得如春风拂面,和蔼极了,忙挥手叫江姑姑扶起她来,又拉了手叮嘱道:“皇帝平日里朝政繁忙,你务必时常提醒他记得休息,若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尽快来回我,若他不愿休息也来回我。” 谁人不知天家情分淡薄?何况她二人并非亲母子?可寒蓁听着这些絮絮的话,微有些恍惚,太后把她送到皇帝身边倒像是真的只在乎他的身体一般,于是一一应下。 换过宫人装束后,寒蓁再由江姑姑领着送到御书房。路上江姑姑与她闲聊:“往后姑娘就在宫里头常住了,初来乍到的,我有几句话提点姑娘。陛下喜静喜洁,也不愿意女子近他的身,因而御书房与休憩的琅轩殿并无宫人,只有宦官,姑娘这是头一份,可千万要注意分寸。陛下平日里对人虽温和,若是当真惹怒了陛下那也是······”江姑姑止住话头,略带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看得寒蓁心里突突乱跳,低头应下。 御书房在前朝,离宁和宫实在是远得很,若是前世的寒蓁自然不论,陆含真的身子弱了些,寒蓁走得有些细微的气喘。 皇帝不歇午觉,每日午后三刻必要焚香抄写佛经,这时候无论是谁也进不得御书房。薛闲抱着倚在殿前汉白玉狮子上昏昏欲睡,冷不丁被自家徒弟戳了一下腰眼子,险些惊得跳起来。 他左顾右盼:“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不、不是······”徒弟欲言又止,“江姑姑。” 这一下瞌睡虫皆跑了,薛闲扭过头见江姑姑立在跟前,身旁跟着个穿着二品女官衣衫的宫人,只当是太后宫里头的,哈着腰上前,满脸堆笑道:“什么大事劳动姑姑抬脚?可是太后她老人家有何吩咐不成?” 江姑姑规矩回礼,笑道:“薛公公好,太后给陛下寻了个御侍,着我来送一送。” “御、御侍?”薛闲结巴了,忙不迭苦笑道,“姑姑您也知道陛下的脾气,这御侍······” 江姑姑打断他:“不急,这御侍陛下定会收下。” 薛闲的目光游移两下,落到江姑姑身后的宫人身上,看不清面容,只觉得身姿熟悉:“莫、莫非?” “公公安好。”寒蓁平静抬起头,福了福身,“往后咱们就在一起办事了。”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