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蔼蔼,细长的枝桠点满粉白的桃花,幽微的花香掀腾翻覆,稀稀朗朗几片花瓣落在湿润的黑色土壤上,零落成泥。 林初戈心知宁绍贤有话同她讲才独独喊她出来,一路沉默地走着,静待他开口。等了一会他也没开金口,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穿过园林踱进别墅。 “坐吧。”宁绍贤矮身在沙发坐下,右手拿着紫木拐杖,习惯性地敲了敲。 林初戈端正地坐在他对面,抿着唇同他对视,略显拘谨,手掌于身侧缩成拳复又松开,十指揪着丝绒织花沙发套。 宁绍贤牢牢看着她,她不施粉黛,着装素净,为老不尊的儿子身边的女人皆是描眉画眼粉光脂艳恨不得全身上下都镶满黄金钻石,现下他不免对血缘上的孙女添了几分好感,愈看愈觉得轮廓像宁家人。 一个穿蓝竹布外套黑麻布长裤的中年女人端着两杯茶过来,一面将描金骨瓷茶杯放在桌上,一面偷偷掠林初戈一眼,眼神中好奇掺杂着刺探,恰巧与她的目光相撞,女人慌忙掉开眼端着乌木托盘往厨房走。 宁绍贤咳了一声,说:“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林初戈唇边勾起一弯细弧,拿起茶杯呷了口,佛手柑清新甘香的气味缭绕,清甜之后味蕾残留着浅浅的酸涩余味,她捏着茶柄摇晃着杯身,只笑不语。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抹去她遭受过的苦难?苦的滋味她独自尝尽咽下,如今他来放这马后炮只让她觉得虚伪。 宁绍贤活了数载自然能看透她藏在笑容底下的意思,似鹰隼般的双眼雾沌沌敛去锋芒,仿佛失去光泽的玻璃珠,缄默一会,站起身理了理老式三件套西装的褶皱,说了句“你先坐会”便拄着拐杖慢步走向书房。 等了片刻,莫行尧的祖父踏步走进来,步履有些蹒跚,却硬挺着脊背,强撑着一口气不让旁人近身搀扶,一身傲骨。莫行尧落后他几步,远远向她一笑,透着些许轻松悠闲。 两个男人刚在玻璃茶几两端的沙发坐稳,宁绍贤自书房回来,手中多了一个方正的织锦盒子,一边坐下一边在胸中斟酌着字句,转念一想说再多她对宁家的成见也不会立时三刻就消失,何必多费口舌。 宁绍贤将盒子递给林初戈,用亲和的口气说:“这个你收下吧。”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茶几,林初戈面露异色迟迟没有伸手接,也未出言拒绝,双方僵持不下,莫行尧弯了唇角,在茶几底下捏了一捏她手指,她只得倾身接过锦盒。 一连串动作没有逃过莫岁庭的眼,对林初戈的印象便多了一个标签——小家子气。 盒上镶嵌着两颗碧绿的沙弗莱石,亮闪闪似一对猫眼儿,打开是一副绿莹莹的翡翠镯子,澄莹欲滴,林初戈想起阙城的那对中年男女,没头没脑地烦躁起来,愈发不想收下。 莫行尧自作主张替她道了谢,凭借清隽的皮囊和得体的言语营造出温吞的假象,把二位老爷子哄得乐呵呵,林初戈看得好笑,又不便当面拆台,忍着一腔话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盒子上凸起的宝石。 再抬头时,两位老爷子正一人拿着一个象牙烟斗吞云吐雾,刺鼻的烟劈头盖脸地飘来,屋内笼了一层幽蓝的雾,林初戈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莫岁庭摸出一盒烟递到莫行尧面前,他摇摇头说戒了,莫岁庭也未勉强,把名贵的香烟随手往茶几上一搁,伸长脖子衔住血柳烟嘴,将醇而辣的烟吸入肺中,棕黄的烟丝瞬时燃烧成灰。 林初戈偷眼看看他,低语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戒了?” 他笑笑,从五彩花鸟碟中拈起一块薄若蝉翼的云片糕喂她,没有回答。 宁绍贤看在眼里,悄悄松了口气,确定莫行尧对林初戈有几分情意,又忽觉可笑,难道真是将死之人舍不得人世纠葛,因而忧虑着孙女后半生的幸福?可分明彼此之间毫无感情可言像陌生人一般,就连送镯子给她也不是想弥补她,而是希冀能排解胸中的郁气。 宁绍贤在茶几上磕了磕烟斗,沙声问:“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把事办了?” 莫行尧说:“我听初戈的意见。” 莫岁庭明显对他的回答不满意,暗想一个有地位有背景的男人竟然听从女人的话,如何服众领导一批员工,鼻子里重重一哼,不自觉地叠起两条腿抽烟,神色威严凛然,一副太上皇模样。 宁绍贤转而问林初戈的想法,林初戈心道就会抛皮球,僵僵地笑着说:“近期吧。” 所幸宁绍贤没有盘问下去,若有所思地瞧着烟斗。在宁家吃了午饭,二位年过八十的老太爷方才批准他们回家。 一到家,林初戈倒床就睡,莫行尧厚着脸皮黏上来,满嘴“太太”地叫唤,一刻也不安宁,她被搅得火气突增,踹他一脚恶声恶气警告他离自己半米远,抱着柔软的枕头补眠。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