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将信将疑,此时尚早,他却急匆匆要走,若不是腻烦了她,就该是有别的缘故。 尉迟珩走出寝殿,邹佩衍躬身站在滴雨檐下等他,他肃了肃仪容,“直说。” 邹佩衍留意了下皇上清冷的脸色,硬着头皮如实回禀。“皇上,贤妃腹中孩儿已届三月整,若是您再不下决心,孩儿越发成型,如今臣已经能透过脉搏探知男女了。” “当真?”他又惊又喜,心跳快扑出胸口,天知道他有多么渴求这个孩儿。“是男孩,还是女孩?” 邹佩衍咂了咂干燥的舌根,身为医者,他天职是治病救人,可况面对的是大江国最贵重之人,伤害他的骨血,怕真是祖宗坟头要被掘光拖出来鞭尸了。“依照古理推算日子,再探了贤妃娘娘的脉象,左脉浑然有力强于右脉,十有八九是个小皇子。” 尉迟珩的笑容尴尬而凝重,顷刻便后悔了,知晓小皇子还是小公主又如何?让他愈加捶胸顿足,后悔不已。他百般后悔,为何从一开始没有照看好琳琅,让他错失了第一个孩儿,入宫后为了权衡关系,没有妥善照料,及至被邵文淑加害,熬坏了身子,致使过失积少成多,酿成累卵之危。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而后说道:“邹佩衍,若是此时强行滑胎,你可有方子保贤妃完全?她不能有半分插翅,否则朕不得不拿你是问。” 邹佩衍双手成拱,诚挚道:“微臣自当尽心竭力,只是此时宜早不宜迟,如今三月整已经是最后机会,孩儿渐长,与母亲关系愈加密不可分,到时候强行剥落,为时已晚,只能等到贤妃产子,自然分娩之时。只是那是贤妃母体空虚,恐怕无力承受。” 尉迟珩强忍胸中酸楚,犹如深陷凄风苦雨中难以脱离,喉咙口好似塞了一团棉花,他用力咳了两声,说道:“罢了,你去准备吧,务必要保全贤妃。至于将来……还能成孕么?” 邹佩衍道:“微臣必当尽心尽力为贤妃娘娘调理,只要母亲稳固平和,必定能生出平安健康的孩儿。” 琳琅一上午都觉得恍惚,许是疲累过了头,许是心中有事牵挂,用了些早膳,依然食不知味。 半晌午,邹佩衍亲自送来了汤药,热乎乎的汤药从药箱里端出来,一阵沁人的味道掺入琳琅的嗅觉。她缓缓坐起身来,“邹御医,今日的方子和平时不同?” 新开的药方被琳琅察觉到了异处,让他心一惊,双手端着汤药,故作自然说道:“今日娘娘落了红,所以调整了方子,娘娘的鼻子可真灵,大老远就能闻出差别来,微臣佩服。” 静如搀扶琳琅起身,他缓步走到小叶紫檀圆桌旁坐下,温和浅笑,“本宫这一脸菜色,让邹御医见笑了。” 邹佩衍附和地笑了笑,“娘娘容貌无双,世间难有人匹敌,微臣有幸见过娘娘真容,实乃三生有幸。”邹佩衍双手把汤碗呈到琳琅跟前,毕恭毕敬地站在琳琅身后,“请娘娘趁热服用。” 琳琅犹疑地看着那碗药,说不出哪里不好,总之就是不踏实。她转过头看邹佩衍,澄澈的目光容不得半分亵渎,“邹御医,你可知道,本宫对这孩儿寄予厚望,比本宫的性命更矜贵万分。如今除了你亲手送上的汤药,本宫是一概不信,本宫害怕,怕有些不知道从何处来的人要害本宫的孩子。你说,本宫是不是魔怔了?” 邹佩衍一时间不敢答话,贤妃好似在试探他的口风,他不敢辜负贤妃的信任,但皇上的授令不能违抗。“娘娘忧思过度,恐伤血气。” 晨色熹微,缠绵的雨四周弥漫,琳琅无望地叹了口气,心里空落落的,抬眸望去,只见颀长的身影跨门而入,一身萧索的藏蓝衬得人白玉高洁。 琳琅含笑看他,起身屈膝称了声“皇上”,人前她还是对他以礼相称,糯声说道:“您来了,邹御医换了新方子,我闻着真不喜欢,不想喝。” 邹佩衍躬身立在旁边,他正一筹莫展之际,皇上现身劝说恰逢其时。他扶着琳琅坐下,飞了眼邹佩衍,握起琳琅的手,“难道你还信不过邹御医么?” 琳琅低首,“我只是信不过自己。” 尉迟珩端起汤药,送到琳琅嘴边,“乖,喝了吧。” 琳琅目光灼灼,盯着尉迟珩的眼睛,试图在他眼中找到一些肯定。可他却回避了她的眼神,琳琅往后略略一退,手抵住了碗沿,“皇上,我若是喝了,孩儿会平安健康么?” 尉迟珩一时嘴唇僵硬,那一声“嗯”应对得极其艰难,甚至有一丝难堪。“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琳琅摇了摇头,脸色僵硬,推却道:“皇上,您给我个准话,这汤药当真可以保全我们的孩儿?” 此时屋内气氛急转直下,邹佩衍站立不安,尉迟珩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下,这里就交由他一人劝说便可。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