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门的小厮倒也有礼,说道:“二人贵客既是自杞州远道而来,不如先请到正堂稍坐片刻,我家老爷最好与读书人打交道,平生最爱诗书文章,等他下值归来,一定与贾公子好生畅谈。” 此时的天已淅淅沥沥落起雨,然雨丝疏慢,沾衣不湿。 苏晋作揖:“有劳小哥。” 小厮带着苏晋一路往府内走,绕过天井,往正堂里比出一个“请”姿,再道:“方才忘了与贾苏公子说,今日早些时候,正有一名自杭州来,姓甄名柳的公子来拜访我家老爷,是举人出身,贾公子若等得聊赖,不妨与甄公子叙话片刻。” 苏晋闻言,自堂门口往里看去,目光落在右手旁,正端茶盏慢饮的人身上。 一袭青衫,眉目清冷,正是柳朝明。 第183章 一八三章 苏晋的步子于是在门槛外停下。 心中第一个感受竟是有些意外的重逢之喜, 但并不是雀跃的,而是且清寡且欣然,像这夏末微雨笼在檐头还有淡淡光。 尔后才惊觉这喜意来得不应该。 她是为查案而来,安南的行商案摆明了与柳昀有关,在此处撞见他, 说明这好不容易找来的线索要被他捷足掐断了。 “贾公子?”一旁的小厮见她似是愣住,唤了她一声。 苏晋收起心绪, 与小厮一点头, 迈过门槛, 与柳朝明一揖:“在下姓贾名苏,杞州人士, 今来拜访清河县令胡老爷, 未料恰与公子相逢,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是何时来的?” 她这一通问,其实只为铺出最后一句, “何时来的”。 柳朝明自听得明白, 于是只答了一句:“早你一刻罢了。”连“甄柳”这个诨名也省去不提。 小厮又邀苏晋入座,提壶为她与覃照林斟茶,赔礼道:“看贾公子的模样,外出还有护卫随行, 必定出生不凡, 府上余了些明前茶, 已是我家老爷的珍藏, 还望公子莫嫌怠慢。” 苏晋抿唇摇了摇头:“在下听闻胡老爷原在岭南伍州府任府尹,后来赋闲三年,晋安元年才被调任至苏州府清河县?” 小厮道:“我家老爷常教导小的要以诚待人,赋闲三年只是个说法,景元二十二年,老爷因夫人去世悲伤过度,将一批存放在伍州府,要送往岭南卫的军资耽搁了两日,被镇南王以军法革职。一直到两年前,陛下登基大赦天下,老爷才重返仕途,来清河县任县令。” 镇南王即朱祁岳,“镇南”二字是他去世后朱南羡为他加封的谥号,祭他半生戎边的守国之心。 其实这小厮方才说的旧事苏晋早有耳闻,也知道这位县令胡老爷与结发妻十分恩爱,她去世后,他没有续弦也没有纳妾,至今都是孤家寡人。 苏晋的心思又飘到案子上头。 她原打算假扮书生与胡老爷周旋半日探听些虚实,但方才柳朝明已言明他只比她早到一刻,也就是说,他正是来跟她抢人的。 她为查安南行商案,不惜称病在安南多留了大半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线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柳昀捷足先登。 真假书生也不必装了,等胡老爷下值回来,抬出身份寻个由头,让覃照林直接将人掳走。苏晋如是想。 小厮为柳朝明续上茶,退出堂外。 苏晋于是与他相对而坐,两人都捧着茶盏,眼前是缭绕的茶雾,一时无话。 也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与她纵然因立场碰撞过,因自觉道不同而分道扬镳过,但彼此相待尚算坦然,言语也都出自真心。今日坐在这里,她要查他,他要防她,目的为何心照不宣,虽早生芥蒂,但也无法说服自己上前唤一声“甄柳公子”。 苏时雨官场沉浮近十载,练就一身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好本事,唯独在柳昀面前,实在拿不出半分虚假派头。 过了一会儿,反是柳朝明先问道:“病养好了吗?” 他问的自然是她在安南得的“假病”。 苏晋沉默了一下:“已没有大碍了。” 柳朝明“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所幸没过多久,胡县令便回来了,人还在外院,声音已到了正堂:“本官为官数十年,还是头一回见这样好的字,指教文章实不敢当,二位之才——” 他话未说完,抬眼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