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单薄的人影,那是个年轻而落寞的男人,正微微低下了头,俯视这断天而立的峭壁悬崖。 看到那个人影的瞬间,顾渊心头倏地一紧,眸中掠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冷光。他没有呼救,甚至还屏住了呼吸。 风猎猎地刮过,振得他玄黑衣袂呼啦啦作响,混同在千林万壑的簌簌木叶声中,仿佛只是远古的混沌回声。 那个人慢慢抬起了手。 手中赫然有一张大弓。 夜风吹起了他温文尔雅的儒者衣衫,一枝轻灵的羽箭搭上了弦,而后,那张弓被拉开了。 顾渊一瞬也不瞬地紧盯着他的动作,牙关几乎要咬出血来。 那人瘦削的身材不知为何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竟拉开了这一张百石大弓—— “嗖”地一声,箭矢穿透流云,直直朝山崖上挣扎的君王射落! ☆、第104章 箭镞入肉的声响,模糊,却不容错认。顾渊仍旧死死抓着岩壁,而那锋锐的箭镞已裹挟着雷霆万钧的力道直直射穿了他的右侧腰背!一瞬剥皮拆骨的剧痛之后,竟然便是冷寂的麻木,他低头,看见那染透了鲜血的银芒从自己的肋骨之下穿出,皱眉轻轻地“嗯”了一声,仿如叹息一般。 要这样……结束了么? 他抬头,而那人也正低头下望。隔了太远的距离,云霭渺渺,那人似乎也在追寻着他的踪迹,身影在与天相接的高处茕然独立。他们明明看不清彼此,却好像已经感受到了对方冷峻面容上冰凉的笑意。顾渊的视域终究渐渐地模糊了,他将牙根咬出了血,薄唇边的冷笑渐渐扩展开来。 终究要你知道……站在高处,也不是那样容易的事情! 弯曲到极致的鎏金弓再也承受不住他的力量,他的手一滑,终于放开了它。 顿时山风如刀刃劈来,他便任由自己随风所至—— 跌落下万丈深渊。 流云温柔,却不能承受住他的重量。坠落之时有一瞬间的空妄,大雪茫茫,他看见苍白的雪花被山崖上劲峭的风一激便散碎成雾,将这一切杀戮生死都幻化作梦境般的虚渺。透过那重重风雪,天宇之上竟见日月同光,无情地照落下来—— 这样地,无情呵。 他的心突然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攫紧了。有一双轻渺的泛着雾气的眼睛自山岚中幽幽朝他望来,他仿佛还能听见她启唇轻唤: “子临……” *** 薄昳淡漠地看着脚底的云霭裂开了一道缝隙,将那人飘摇的身影吞没,而后又合上了,好像方才一瞬的生死变灭只不过是他的幻觉。 黑夜再是沉暗,黎明的到来也是不容置疑的。太阳终于从夜色中挣扎出来了,可是月亮却还不肯退去—— 大正五年正月乙卯,日月当空,光耀竟天。南军反,夺武库,烧杀甘泉宫。思陵豪强起兵,破羽林、期门禁卫以万数。上为贼所迫,崩殂思陵,史称日月之变。 那一日的天象太过奇异,便连远赴云州途中的将士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长风大旗之下,听见兵士们交头接耳的议论,仲隐抬头,望着昼夜分际之处,那恋栈的月亮与夺目的太阳,心头狠狠一沉。 顾子临……算你狠! *** 五日后。 长乐宫,长信殿。 冰雪仿佛将这一座宫殿都封存在了无边的沉默之中,帘帷软软地垂落,风不再吹拂,空气也绝不流动,宫婢宦侍们表情僵硬而动作凝滞,一声大气也不敢出地看着坐在殿中央的两个人。 薄太后伸出干枯的手,摸索着捧起案上黄表金封的传国玺,往黄帛诏书上重重地按下了印。她的长发已全白,却仍旧一丝不苟地盘束成端庄的高髻,就如坐在下首的皇后薄暖一样。 不,这一道诏书下后,薄暖便不再是皇后,而是皇太后了。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