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沐禅师也被惊动了。 他立时放下手上的经文,提着一盏青灯在门前站了片刻,便就一路往净涪的禅院那边走。 到得禅院门前,他细细体察一回,察觉到院子里头净涪的气息平稳安定,心下立时松了一口气。但他没有就这样返回法堂,而是上前一步,敲了敲门扉。 细沉的敲门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响亮。 没让清沐禅师等太久,净涪便来应门。 看见清沐禅师,净涪面上显出两分诧异,却也不惊不乱,双手合十,向着清沐禅师弯腰一礼。 就着手中青灯的烛火,清沐禅师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净涪一番后,终于将提起的心放下。 他笑了一下,回了一礼后,问道:“怎么这般夜了,还没有歇息?” 净涪不言语, 清沐禅师也不意外,这一句话不过就是一个用来解释他深夜前来的由头,并不就要净涪回答。 但清沐禅师还是催促了一句,道:“知道师侄你从无边竹海里归来,明日里上门来的信众必定很多,忙乱得很,师侄你还是早些歇息了吧……” 净涪再度合十。 清沐禅师也就只说了这么一句,最后道:“无事了,你快回去吧,我这便就走了。” 清沐禅师转身的同时,还是透过打开的院门看了院子里头一眼。可除了屋中隐隐透出来的些许烛火外,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净涪阖上门扉,还回屋檐上他的那处位置坐下。 外间的动静全都落在了司空泽的耳朵里,但哪怕他猜到了什么,司空泽也再没有那个胆子去求证,他甚至连在程沛耳边提起都不敢,嘴巴闭得比那千万年的蚌背还要严密。 他只敢在心底里给自己列出一条条的线索来。 凌乱得理不清也不能理清的天机…… 熟悉的独属于剑君左天行的剑意…… 能两度在竹海灵会擂台赛上压了剑君左天行一头…… 能被剑君左天行深夜寻上门来的人…… 司空泽将那个浮出来的名号狠狠压回了脑海的最深处。末了,他浑身无力地瘫坐在自己灵宝的残片上,越想越心惊,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怎么也看不清楚破不开的迷雾里。 对于司空泽的惊惶和无措,净涪是不放在眼里,左天行是全然不知。 一直便在屋檐上不曾离开的左天行自高处看了一眼清沐禅师的背影,猛灌了一口烈酒,仿佛感叹一般地道:“皇甫……你这沙弥当得比你的魔君还要成功啊……这才多久,居然就有人要求请你抄录的佛经了……” 净涪看了他一眼,只不理会。 左天行对于净涪的态度,也不在意。 他还一个劲儿地往自己的嘴里灌酒。 净涪就由着他将自己当酒缸。 算起来,哪怕曾经有过几次这样收敛针锋相对的利刺两人平和相处的时候,但那都是净涪自己摸出酒来一个人喝个尽兴。看左天行喝酒,对净涪而言,真的是第一次。 左天行是剑修,自来对酒都是敬而远之。 这一次,他却像是存心要将自己灌醉一样猛往嘴里灌酒。 可是,哪怕是号称景浩界最烈烈酒的梨花白,要将第一次喝酒的左天行灌醉而言绝对不容易。更何况左天行现如今喝的不过是一般烈的桃花红? 想醉醉不了反倒愈加清醒,那才是最痛苦。 左天行现在就是这般模样。 在那样的似醉非醉间,痛苦至极的左天行忍不住呢喃了几句。 因为距离不远,凭借净涪的耳力,所以哪怕左天行的声音再低再模糊不清,净涪仍是听得一清二楚。可他也只是听着,不置一词。 净涪再清楚明白不过,自他口中出的话、说的事,左天行自来只会信一半。剩余的,还等他自己琢磨通透了,才会选择相信与否。 既然如此,那他还不如不说。 沉默,本身也是一种态度。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