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穿校服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可能是平时学习忙,懒得换,也可能是临走之前对学校生出了留恋,放学的时候大门一开,一大群穿着同款校服的男生女生不辨彼此地一涌而出,窦寻站在校门口西侧的马路牙子上,却总是能从中一眼看见徐西临。 他马上从马路牙子上跳了下来,等着他自己过来。 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候是傍晚夕阳下沉,一周中最美好的一天是星期五——都是休息时间将至未至时,让人充满了期待。 窦寻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点笑容,惊觉太傻,连忙一低头压了回去。 徐西临还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突然被人叫住了,他回头一看,是吴涛和老成赶了上来。 窦寻一见这些多余的外人就恢复了不苟言笑,非常不乐意他们跑来打扰。 偏偏还有人没眼色,吴涛一上来就手贱地搂住了徐西临的脖子,半个人挂在他身上。 窦寻顿时跟身上长了跳蚤一样,浑身难受地动了一下,恨不能把吴涛撕下来踩两脚。 但是就在这时,他听见吴涛对徐西临耳语说:“蔡敬出事了,听说了吗?“ 徐西临:“什……” “嘘,”吴涛往周围看了一眼,把声音压得更低,“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学校里消息被瞒住了,七里香好几天没来了,看出来了吗?” 几个人交换完贫瘠的信息,临时改道,做贼似的奔蔡敬他们家去了——蔡敬被放高利贷的人堵截的时候,他们几个轮流送过他回家。 蔡敬家住在一片破旧老筒子楼里,几年前就说要拆,至今没有动静,门口被乱七八糟的小摊小贩占满了,还要穿过一条充满狗尿味的小胡同,徐西临他们没能找到蔡敬,周围的邻居也都像死了一样。 几个大男生上楼的时候,一楼一个小女孩正好把皮球从屋里扔出来,她刚迈出门要捡,被家里大人冲出来一把抱走了,那人警惕地看了他们这几个半大小子一眼,回手反锁上门。 隔着一道屋门,都能听见那孩子要球的嚎哭。 彩色的皮球徒劳地在楼道里滚了两圈,不动了。 不来看还好,来了一趟,徐西临心里更七上八下了。 学校和老师不想影响高三生的心情,刚开始联手瞒着,可学生们又不是不出校门,又不是不看电视不上网,纸里终究是保不住火的,这么平静了大约一个礼拜后,一个消息爆炸似的传开了——都说蔡敬一刀捅了他的混账叔叔。 流言有鼻子有眼的,说当时蔡敬失魂落魄地拎着水果刀,一身是血地往外跑,被邻居看见报了警,被捅的那位送到医院里抢救了一天,终于是死了。 所有认识蔡敬的人都不相信。 蔡敬是那种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人冲上来扇他一巴掌他都不会还手的人,他连鸡都不敢杀,杀人?那怎么可能?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七里香终于回学校露面了,徐西临早自习就冒着挨训的风险跑到了班主任办公室,七里香一脸疲惫,没对他的违纪行为说什么,反而跟他透露了一点细节。 徐西临太阳穴乱跳:“那……那是真的?”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想问那怎么办?这种情况他会有什么下场?要偿命吗?或者以后还能放出来吗? 七里香点点头,又嘱咐他不要因此心思浮动,也尽量不要跟别人说这件事。 徐西临全没听进去,冒冒失失地打断她:“张老师,您听说过因为什么吗?” 七里香可能不知道,也可能是不方便告诉他,只是摇头:“不要受影响。” 徐西临愣了一会:“那……那蔡敬在什么地方?我能去看他吗?” 七里香叹了口气,又是摇头。不知是不能,还是不知道。 自从这件事爆出来,一班的访客忽然多了。 六中近十年来都很太平,据说只出过一个学生因为抑郁症自杀的事,其余个别夭折的,基本不是交通事故就是重大疾病,现在重点班竟然出了个“杀人犯”!这简直自建校伊始就闻所未闻。 不光校内,社会上也有很多报道,媒体总是不肯踏踏实实地说明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挖掘出一个背后的重大“社会问题”来才肯善罢甘休。 “应试教育忽略学生人格养成”之类不沾边的闲话甚嚣尘上,外面的记者都被校方挡驾了,学校里却也不肯稍稍消停一点,每天都有人到高三一班门口转一圈,想打探点独家新闻,作为高强度学习生活的调剂。 馒头这东西无油无盐,没滋没味,倘若不沾着人血,大约是寡淡无味的。 七里香知道以后大发雷霆,伙同隔壁班主任在校领导办公室里闹了一溜够,第二天,学校就紧急出台了禁止其他年级学生在高三楼道里无理由逗留的规矩。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