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死后,家里仿佛蒙上了一层散不开的阴翳,氛围沉闷得让人窒息。偏偏爸爸妈妈还要强撑着对他露出笑容,让富瑞更加难过。 还是晚一点回去,留给他们整理情绪的空间。 更何况,他也有要去的地方。 富瑞背着姐姐给他买的蓝色小书包,顶着炙热的阳光,一步一步往丹霞山上走去。 富柔就埋在半山腰的墓园里。 日光静静地炙烤着大地,墓园里也静静的。 富柔下葬的时间不长,和别人相比,墓碑前显得尤为热闹,摆放的祭品也不同寻常。不是馒头,牛羊肉之类的祭祀品,而是花花绿绿的饮料和小零食。 富瑞看到这番光景,眼泪憋不住又跑了出来。 姐姐死掉这项事实,于他而言总有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 和普通的姐弟一样,富柔和富瑞的关系时好时坏。 富柔的脸上虽然有块紫色的胎记,但她本身性格开朗,加上成绩优异,所以学校里的人缘很不错,有时还会主动把自己脸上的缺陷用来开玩笑,似乎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容貌缺陷。 富瑞是家里的小儿子,从小在父母的溺爱下长大,被养得调皮捣蛋,大脑像是缺了根筋。看到姐姐用自己的胎记开玩笑,还以为是她是真的不在乎,经常会无意识地说出伤人的话。 姐姐初中毕业那年的暑假,和朋友约好了去城里玩几天。富瑞作为姐姐的小跟屁虫,自然是缠着要去。 发现不管是撒娇还是撒泼都没法让姐姐心软时,他不高兴地对富柔做了个鬼脸:“谁想和你去啊,丑八怪!” 富瑞永远记得姐姐当时的表情。 她先是怔住了,似乎没想到富瑞会说出这样的话。接着,流露出局促的,羞耻的,惭愧的表情。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让富柔看起来特别难过。 富瑞虽是小孩子,但本能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可又不愿意承认,于是转身跑开,不敢再细看富柔脸上的表情。 等姐姐从城里回来,她又恢复成大大咧咧的模样,对富瑞没有一句责备,仿佛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她那一瞬流露出的脆弱也像是幻觉。 富瑞很快把这件事扔到脑后,开心地拆着姐姐给他带来的礼物。继续日常的拌嘴和打闹。 姐姐去城里上了高中,富瑞能和她见面的时间越来越短。 高一那年的寒假,他和爸爸一起去镇里的车站接姐姐。 姐姐站在大雪中,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脸瘦得下巴尖尖的,只是眼睛还一贯明亮。 “小瑞!”姐姐微笑着向她招手。 也许是许久不见,富瑞一瞬间竟感到一丝陌生和赧然,躲到了爸爸身后。 “躲我干什么?”姐姐摸不着头脑地说。 爸爸大小:“哈哈哈,害羞了吧。” “不是!我没害羞!”富瑞羞恼地辩解,转向富柔:“姐你怎么瘦这么多,我都认不出来了。” “大概是学习压力比较大吧。”姐姐笑着说。 富瑞的眼睛转了转:“不过现在要比以前好看。” “我也这样觉得。”姐姐跟着附和道。 “好看什么呀好看,小柔,你可别学手机上的那些女生瞎减肥啊。”爸爸持反对意见,“你还是学生,身体还在发育期,胖点才健康。” “爸,我知道了。” “走走走,”爸爸伸手接过富柔的行李箱,高兴道:“你妈在家里做了一大桌子菜等你呢,回去多吃点。” 等到高二上学期的寒假时,姐姐的变化更大了。 她脸上的那块紫色胎记竟然莫名消失不见,原本粗糙的五官轮廓也仿佛被人用笔墨仔细勾勒细化了一番。 “怎么样?我是不是变好看了?”姐姐问他。 富瑞诚实地回答:“嗯。” “是不是比以前好看?”姐姐继续问。 “是啊,这还用问!” 拾起这些碎片状的回忆,富瑞才发现姐姐的变美历程有迹可循。姐姐也并非因患了怪病而死,而是一步一步,在外界环境的裹挟下,在恶毒话语的伤害下,自发拧出一根勒住脖子的麻绳,慢慢收紧,再收紧,最后迎来死亡。 他也是造成姐姐死亡的帮凶。 如果幼时没有对姐姐说出“丑八怪”这个词,如果姐姐在问自己是否比以前更漂亮时他能说出不同的回答,如果…… 可是,哪有这么多的如果呢。 * 简依到家的时候,小竹妖正在给葡萄浇水。 自从丰年小妖的一家三口都在这个小菜园定居后,葡萄成熟的速度直线加快,半个月前种下的幼苗此刻已经伸出柔软的枝叶盘绕在斜插的竹竿上,长势好到探出了围墙。 估计再过不久就能挂果了。 “小依姐姐!”小竹妖看她回来,忙把水壶放下,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