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殷成澜这次出现却不是来复仇杀了皇帝的。 兴许殷成澜的骨血里早已经抑制不住沸腾的杀意,但他藏在魂魄深处、自幼以家国百姓为重的顾虑已经融进了他的血肉里,让他即便在仇恨之前,也能悬崖勒马,强忍着剜骨锥心的恨意,再三谋划出一个不至于令大荆荡动的复仇计划来。 人,非杀不可。国,却不能不管不顾。 冯敬被殷成澜眼里的滔天大恨惊住了,以至于忘记了如今歌舞升平,四境安定的大荆,也曾是殷成澜披甲持锐,在寒冬酷暑的边境枕戈待旦,一手建成的。 第29章 北斗石(十一) 大荆的皇帝信佛, 所以佛门香火极为旺盛,大城小镇中常可见僧侣设坛讲经说法。 皇帝坐在车中摩挲着手中的锦盒, 想起山寺里主持大师的话, 满意的笑了起来。 若能保佑大荆太平盛世,他则会成为明君,彪炳千古,名留青史。 没有史册会记载一个明君在成为明君之前做过什么杀戮深重见不得人的事,因为无需他去遮掩,天下就会忘却。那些庸庸无为的百姓,那些口诛笔伐的史官,就会去替他辩解,替他粉饰。 这便是手握皇权,至高无上才能有的待遇,所以无数人抢破脑袋想要这个位置,而他也是,况且, 他还一如所愿坐上了这个位置。 皇帝的心中无不自负, 从马车的窗帘望见街口高大茂盛的柳树下设坛的僧人, 等他为佛祖添够了香油钱, 想必连佛祖都会忘记他过去所做的一切。 想到此处,皇帝敲了敲车壁。 “陛下?”冯敬骑马跟在马车旁。 皇帝:“既然主持大师的师弟慧光禅师想要为朕讲经, 朕自然不能拂了他的好意, 你去安排一下, 待朕沐浴更衣就去见他。” 冯敬浑身僵硬, 勒紧了手里的缰绳,喉结滚动,咬着牙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一如寻常:“陛下,外面人多眼杂,已出来许久,还请尽快回朝。” 皇帝道:“朕知道了。冯统领,你都快跟安喜公公一样啰嗦了,既然东西朕已经亲手拿到了,明日便启程回去,多停留半天一天不算耽误,传朕旨意吧。” 马车外,冯敬艰难的应下,他的胸口有一封殷成澜的手书,此时却像寒冰,拉着他往深渊坠去,冯敬大口呼吸,这才好像从冰窟中浮了出来。 他攥紧马鞭,在心底痛楚的说道:“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似乎重复着这句话,他才能继续下去。 沐浴更衣,焚香洗手,罢了,皇帝换上俗家弟子的僧袍去见禅师。 屋外重兵看守,冯敬持剑站在一旁,脖间青筋绷起,垂着头,用尽全力才让自己没有出声。 屋里传来祥和的木鱼‘笃笃‘声,皇帝有意让里面的人等了一会,慢条斯理的拂平袍角,这才将一只手立在胸前,做敬佛状,推开了屋门。 雕花的门扉缓缓张开,能看见屋中大片垂挂着的轻纱幔帐,随风翻飞如青色海浪,帐中隐隐能看见一人端坐在青纱后。 屋门在身后阖上,轻轻的吱呀一声却不知怎么撞在了皇帝心上。 他胸口一空,一种莫名的感觉涌入了他的四肢百骸,箍住了他的喉咙。 青纱后的人没发出一点声音,却让皇帝下意识生出立刻转身离开的冲动。 但他没走,位高者的骄傲与自负绝不允许他退缩一步。 皇帝将手里的檀木佛珠捏的咯吱响,终于抬起步子向屋中走去,撩开一层又一层垂地的帐幔,嘴里说道:“大师久等了,朕……” 喉咙像是被骤然掐住,未完的话消失在了他惊恐瞪大的眼珠里。 他看见死去多年的太子正坐在碧绿玉石的椅子上,玄袍逶迤曳地,手边摆着一只小几,煮着一壶清冽的苦茶,袅袅的茶香氲满屋子。 一如经年之前,东宫大殿。 殷成澜挽袖煮茶,眼皮都不曾抬一下:“皇兄来了,坐吧。” 那一瞬间,九五之尊的皇帝突然发现,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是那个平庸不起眼的皇子,而这个人也依旧是手握百万雄师自顾游刃有余、无人能以才德匹敌的大荆太子。 皇帝的眼里刹那间布出鲜红的血丝,手指紧紧攥着木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