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适合流露出任何喜色,于是长辈们便都换成了满面忧心忡忡:“好孩子,既然医女都这般说了,你便是多坐些时候也无妨。” “儿省得。”得知腹中可能不止一个孩儿,李遐玉亦是不敢再冒险,便答应下来。 不多时,便有宫中女官前来,引着众位外命妇继续去灵堂前跪灵哭丧。仅有几位白发苍苍或者体虚无比的诰命留下来歇息,李遐玉端坐在其中,看起来精神奕奕,显得格外突兀,引得她们频频打量。她倒是巍然不动,仿佛并未察觉她们的视线一般。 这时候,方才那位替她诊脉的医女学徒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药过来:“郡君若有不适,可饮此药养胎——这是奴亲手熬的,绝没有假任何人之手……”她呐呐地解释着,仿佛有些懊恼:“对不住,奴……奴不该做这种多余之事。奴首次诊脉便遇到了郡君……方才犹豫了那么久,郡君也不曾轻视或是斥责奴,心中实在感念。正逢师傅吩咐奴留下来看顾偏殿,奴又见宫婢们正在熬药,所以……” 李遐玉双眸微动,深深地看着她纯真而又有些无措的模样,缓声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不过,这是在宫中,万事都须得按规矩来办。你自作主张给我熬了药,回去之后岂不是会被师傅责怪?日后,万万不能再如此轻率了。”她绝不可能轻易相信一个人,当然也不会轻易得罪一位看起来对她存有善意之人。 医女学徒咬了咬唇,颔首道:“郡君教导得是,是奴鲁莽了。但这碗药……” 李遐玉接过来,以宽大的袖子作为遮掩,将药汤都倒在旁边已经空了的酪浆壶中。远远看去,就像她已经将药汤都饮下了一般。不远处,一位宫婢望着她们二人,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随即转身离开了。 李遐玉敏锐地望向那个角落,却只瞧见一个远去的背影——看来,即使原本确实是养胎药,如今也已经是催命药了罢。 她暗暗记下那位宫婢的身形,回首又见这医女学徒懵懂无知的模样,心中轻叹。或许此人不过是做了旁人的棋子罢了。若是聪明人,又如何会主动揽上这样的事?万一出了什么差错,白白枉送了性命的便是她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酪浆壶中的药汤倒出来,洒在帕子上,又将帕子塞进袖中,存留证据以便查证。医女学徒察觉有异,却并未出言,而是皱着眉头仿佛在想些什么,而后露出几分恍然大悟的神色,紧接着便微微红了眼眶。 见她似是想清楚了,李暇玉正犹豫是否应当叮嘱她几句,眼角余光之中,却倏然遥遥望见秦尚宫匆匆而来。她忙起身迎上去:“秦尚宫,小贵主如何了?” 见着她的时候,双眼已然哭得红肿的秦尚宫竟是禁不住泪如雨下,脸色异常苍白,仿佛有些摇摇欲坠了:“……贵主已经哭了整整一日一夜,水米不进。皇后殿下殡天之后,圣人抱着她大哭,怎么止也止不住。武贵妃、杨贤妃都来劝,圣人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贵主却哭得越发惨烈……圣人亲自劝慰不成,武贵妃、杨贤妃亦是劝不成,将两位皇子唤过来陪着她也不成……” “整整一日一夜过去,如今嗓子早就哭哑了,只是瞧着都教人心疼之极!我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实在是无计可施了,只得来寻你试一试。皇后殿下将贵主托付给我,我却毫无办法。若是贵主出了什么事,我便是一头撞死也无法谢罪……更不敢去地下见殿下……也不知她会不会怪罪我……” “安心罢,还有我呢。贵主只是太伤心了,定不会有事的。不过,无论如何,总该让贵主先歇一歇,略用些吃食才是。”李暇玉扶住她,回过首见那医女学徒居然跟了过来,遂略作思索,示意她随在后头。秦尚宫睁着泪眼,仔细地打量了这个陌生医女一番,不着痕迹地微微颔了颔首。 三人绕路越过举丧的千秋殿,匆匆往北面的安仁殿而去。义阳小公主一直跟着杜皇后住,并未迁出去。 再度踏入安仁殿的时候,李暇玉有些恍惚起来。前日她也曾来过,彼时此殿的主人仍在,众人虽是满面担忧,但心中依旧安定,便是忙碌不堪亦是井井有条。可是如今,固然一切摆设器物皆一如往常,宛如杜皇后依然在世的时候一般,殿中却明显地露出了些许衰败之相,侍奉杜皇后的那些宫婢也多少有些茫然与惊惶。 就犹如——前世萧淑妃被废为庶人,那些粗使宫婢毫不留情地将她拖出宫殿的时候。那时她才恍然明白,一座宫殿的所有生气,都来自于它的主人。一旦失去主人,便立即失去了颜色,零落破败起来。 后殿之中,义阳小公主蜷缩在床榻上,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默默地流着眼泪。不过两天未见,她便仿佛又瘦了好些,骨头伶仃,一张小脸已经有些脱了形。因着哭了太久,她的双眼已经红肿得几乎睁不开了,嘴唇干裂,脸色青白。但即使如此,她也依然不理会任何人,只将自己埋在留有阿娘气息的锦被中,不断地流泪哭泣。m.wedalIAN.CoM